第四章 十(1 / 3)

第四章 十

1、一個人無意中做了件好事,或許很快便忘了。但若是刻意的,精心的,不那麼情願的,這就糟了——高尚情操的支撐力比想象中要薄弱得多。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在與“疑似少女”的關係中,夏陽感到:他就是那個總惦記某人某事的賊……當然,他曾經獲得過一些心理上愉悅,但如今,他得承認,愉悅過去了,結束了,他擺脫不了如影隨形的糾纏,總覺得是少做了一件事,像出門前忘了關衛生間的燈。他現在必須回過頭去、重複一下當天的動作與過程、把忘了的事情補上。否則,他真疑心,他剩下的人生,都將要深陷在那個晚上,如同失足於沙地,如同盤桓於迷宮。

鬼使神差,不可逆轉,夏陽摸出了那個“疑似少女”的電話,像拿起了命運這頭的繩子。

重新牽起一根繩子,一個多麼簡單的動作,就像人們突然地抬頭看天,舉手理一下頭發。但沒有人能體味到夏陽手中的沉重,繩子那頭,簡直有整個身體的重量……

大腦的無數根神經,反複的衝突與碰撞,最終擠出最後一滴橡膠樹液,他的頭腦裏、心裏、手掌裏全都變得粘乎乎的,得盡快擺脫掉這可怕的狀態……在幾乎絕望的情緒下,夏陽撥打了“疑似少女”的電話,像在把自己串上魚鉤,舍身飼虎。

重新的接頭順暢得像親朋聚會。地點、時間,三言兩語便交待完畢。那姑娘在電話裏隻是調笑了一句:大哥,不要重演曆史。

夏陽也利落起來,頭腦靈活地回應了一句:既是打了這個電話,曆史就已被改寫。這話一出口,他覺得自己的體重忽然就輕了起來,人格裏比較凝重的那一部分,像豆腐渣堆成的小山丘似的,忽喇一聲就塌了。

天下了一點小雨,這天的黃昏就這樣在濕漉漉的可疑背景中降臨。夏陽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暮色在人群中躲躲藏藏,最終蓄謀已久地吞沒了所有男女的表情。剛才,他給央歌打了一個例行電話:晚上遲點回來。

央歌則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今天收到一個包裹,是四本書哩。她的語氣有些遲疑,帶著些微炫耀的意思,像在等待他進一步的詢問和探究。女人呀,總是喜歡委婉行事,她們總以為他人會有興趣分析她們的言外之意。

夏陽這時哪有那個興趣,或者說,他故意選擇忽略央歌的暗示,他明智地認為這是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在這個黑夜之前的黃昏,他不想跟任何人談起書本,過分高雅和過分俗氣一樣,在生活中總是令人倒胃口的。

放下電話,像是有人在黑暗中突然對夏陽彎起了兩根指頭,並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啊,他知道了,他突然就明白了——為什麼他會念念不忘去牽起“疑似少女”那根粘乎乎的沉重的繩子,有一個重要的背景原因,就是在央歌身上。

生活中,央歌就是一個……過分追求高雅的女人,對高尚情操有種不遺餘力的向往和努力,而央歌所推崇的那些美德:節製,善良,積極,好學等等,不知為何,對夏陽來說,卻有種鈍而持久的破壞力,在不動聲色消減了他大部分的樂趣,與央歌在一起,總有說不清楚的壓力,來自“美”壓力,活得不盡興;而隻有與兄弟們在一起,完全癱倒在地似的,大吃大喝,抽煙,打牌、找女人,這些央歌所不齒的“惡”才真的有種熱乎乎的生活勁呢!

因為。所以。

哈。夏陽滿意地發現,他終於替自己找了一個非常深層次的關鍵理由,這下可以了,如釋重負、輕裝上陣!

是這樣嗎。不是這樣嗎。如果人們需要一個理由,就像人們需要一個答案,他總會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