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裏麵,夏陽才發現:世外日月明,洞中風光異。喧囂撲麵、人影撲麵、性感撲麵、欲火撲麵。難道這城裏所有沒回家的男人、所有沒男人的漂亮女人都集中到這裏了?
夏陽跟在他們後麵,他們前麵幾位也開始走得磕磕絆絆了,不知道是要小心不碰到那些女人呢,還是小心最好碰到她們?
在靠近秀台的一圈凳子上,他們找到幾個位子,胡亂坐下去,胡亂點了些酒,胡亂跟鄰桌的女人搭訕。
這個地方,誰要是講禮數講規矩,那就是大SB!老二對著夏陽耳語,並安慰他:不要急,這會兒都是過渡期等待期,我們的目標會自動出現。在這裏玩,就像釣魚,不是鉤子找魚,而是魚找鉤子。
果然,他們真像是某種龐大而香甜的誘餌似的,周圍慢慢遊來了幾個女孩子,看上去都十分的年輕。其中一個異常豐滿,渾身明晃晃的,老大一眼看中,三言兩語就半摟著竊竊私語了——夏陽看著,不免想:老大真是個種老手了,竟弄得那樣光明磊落、水到渠成的了,想到老大此前曾經發生過的種種,其情其景必是下流而又風流的,這串聯想倒令夏陽襠下一陣抖動。好笑,不是女人刺激了他,反倒是老大的往事刺激了他。
正胡思亂想中,老二已與一個單薄得像高中生的女孩談起話來,老三微笑不語東看西看,顯然想尋找更理想的目標。於是其它兩個女孩子,很自然的,向夏陽這裏轉了臉龐。
這趟出門,夏陽是打定主意的:他要走形式,他要假睡,他既要在步伐上保持與兄弟們的共同享受,又要在肉體上做到潔身自好。顯然,這是個高難度動作,某種意義上,比足球的假摔、假哨、假球都難。
但夏陽懷著對自我意誌的高度期許,他出場了。出門前,他跟央歌說:今晚哥幾個玩通宵——他沒有撒謊,是玩通宵。不過央歌也沒有進一步追問,這種情況以前也經常有的:一玩牌就玩得不回來了。
其時,央歌正在燉一鍋蓮子銀耳,一隻手捧著書,徘徊在銀耳的香氣裏,她隻回頭看了看夏陽,跟往常一樣,很通達、很民主的樣子,不盤問,不讚成,不追究。
說實話,她這種態度,往往會讓夏陽生氣。她為什麼總是那樣開通!女人小心眼兒起來反而更像個妻子不是嗎。
那兩張女孩子的臉,像向日葵似的,大方而明朗地朝著他,他轉動,向日葵也轉動。
夏陽假裝有些醉意地舉起杯子,一邊看這兩朵葵花。說真的,要是走到大街上,把他殺了他都不會相信,這兩個女孩子,完全就是清純少女的模樣,長得乖乖巧巧的,卻是可以出來跟陌生人上床的!
你要注意,別把她們都當成小姐。老大出門之前特地叮囑夏陽與老二,那裏麵的女孩子,角色很複雜。她們當中,有的是有正經職業的,說不定還是個小白領;有的則是小闊太,周末出來解悶,總之,這是她們認為最為時尚的生活方式,你們兩個不要自作聰明亂說話,大家一起心照不宣地玩玩就成,完了一拍兩散。她若要錢,那就是專業選手,你便如數地給;她若不提,你千萬不要胡亂大方、弄巧成拙,當心吃耳光。哦對了,如果她倒過來給你錢,你也就笑笑拿著,那是一種調皮的小遊戲,男色消費什麼的……
如果按照老大的話看來,這兩個女孩子,倒真的沒有什麼風塵氣,最多可以說是“疑似少女”吧。這樣一想,夏陽慢慢覺得輕鬆了一些,她們這樣麵嫩,應當不會有什麼出格的舉動,他隻要顧自喝酒便可以應付過去吧。
透過杯底的凸玻璃,他仔細地看看這些變形的男男女女,東擠西挨,摩肩接踵,簡直像一鍋粥……穿得再體麵也沒用,喝過一肚子墨水也沒用,人性鬥不過獸性,鬥不過劣根性,這種場合,稍稍不留神,不也就順流而下了——有誰能做到堅若磐石,擋住下流之勢?
老大與那豐腴女子在眉目之中挑逗成功,完成前戲,要轉移陣地了,老二老三也已各自有了打得火熱的女伴。夏陽心底一陣緊迫兼慌亂,卻又不願流露出來,慌不擇路之下,就手挽起一株鄰近的向日葵,也就跟著他們出去了。
門外候著的出租車像百腳蟲一樣長長的都看不到頭,原來這是眾人皆知的夜生活集散地呀。夏陽正暗歎自己沒有見識,手機突然一響,是老大發來的短信:帶她到長虹路上的侯門旅館,我一朋友開的,安全。另,切記要用套。
夏陽啞然失笑:真是扶上馬還送一程,手把手地教呀。
夜風一吹,無比清爽,夜色如此美好。女孩子拉著他的手往車裏坐,她的手軟而細膩,像是書上寫的溫柔富貴之鄉。
夏陽對司機豎起指頭:長虹路,侯門旅館。
女孩子掐掐他的胳膊,把嘴巴貼到他的耳朵邊:想不到,你其實一點不老實。
夏陽享受著那如蘭吹氣,一邊神秘地笑起來。
5、那個夜晚,從淩晨一點到清晨六點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夏陽沒有再跟第二個人說起。在後來的聚會中,作為先行者的老大、老三,作為亦趨者的老二,他們不止一次地用各種方式追問過他,夏陽均麵露享受而高深莫測的微笑,堅決不露半點風聲——富有趣味的是,這反而微妙地改善了他在兄弟們心目中的怯懦形象。夏陽由此才體味到:秘密,尤其是跟性有關的秘密,就像是一筆意外之財,會給擁有者帶來精神層麵上的無形快樂。
而性的麵紗,在所有這些家夥們的枕邊,也開始撩起她並不純潔的隱晦一角。
性這個玩意兒,其實是跟衣食住行具有同樣地位的一樣物事,但它的處境卻著實古怪。凡是成年的,幾乎無一不與之經常親近,卻總在公共場合表現得若無其事,談吃飯,談服裝,談交通,都可以,但性,萬萬不可貿然談之,不僅不能談,還要裝得壓根不知,好像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而在私下裏,在窗簾後,在帷幔下,人們又是怎樣對待性的呀,其創造性和變異性,絕對超過他們在吃飯與穿衣上的呆板與守舊,種種花樣,種種招術,著實無窮無盡——同性戀。雙性戀。戀物。受虐狂。房中考。體位N式。群交。獸交。把最美好的變成最惡心的,把最自然的化成最變態的。這是萬物之靈在性方麵的無限變形。
性,昨夜的性,還反作用於人們每天的情緒、臉色、食欲與睡眠,反作用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作用於一切的人際關係、社會生活和曆史進程——醫生(亦或屠夫)手中的刀法,精確地挖去一個腫瘤,還是敷衍地捅破一個血管;某位官員當天的批示,過分嚴厲還是寬容樂觀……性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力和控製力是驚人的,性,它是永恒的戲劇因子。
所以,我們應當看得很平常吧——伊姍迷戀那男孩子頭上的粗粗發尖;夏陽兄弟們的一次集體打野食;林雨對A片的無限沉迷。以及,在林雨哲與央歌之間,那貌似天真的行為藝術,那裏怎麼可能沒有“性”的影響——在按摩中心,林永哲初見央歌,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她脫下外套後的身材。
林永哲的這第一眼的趣味應當是無意的,但亦是天意,是天合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