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房子]:因為我正好有一所空房子。
[宛若處女]:所以?
[空房子]:我想在裏麵與陌生女人做愛。
[宛若處女]:您丫太壓抑了吧。
[空房子]:要說壓抑,我可比不過你。
[宛若處女]:怎麼講?
[空房子]:但凡愛看色情片者,無論男女,99%都是因為性壓抑,得不到滿足。
[宛若處女]:我就是那1%。我是做課題研究。
[空房子]:紙上得來終覺淺,光有理論沒有實踐。
[宛若處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空房子]:說真的。我有一間空房子。
[宛若處女]:但我不是陌生女人。你不是說我們在飯局上見過?
[空房子]:其實我都忘了你長什麼樣。再說,我認為你需要。我也需要。我們可以雙贏。
[宛若處女]:!·#¥%…+*&
[空房子]:我有一間空房子。真的。
[宛若處女]:我的性不要空房子。我隻要一根網絡線。
[空房子]:你不夠坦誠。有一天,你會需要一間空房子的。88。
空房子下線了。
林雨的手在半空停住,像撫摸過一個並不存在的肉體。紙上得來終覺淺?哼哼,難道萬事萬物都要身臨其境?人人喜歡驚悚,那就個個都去殺人嗎,這或許真是個幼稚的類推吧。性,說到底……是說不清的。真要投身其中,恐怕還是看趣味與機緣。林雨隻是在等,她想有個好的開始。
她又轉到博客上,“小跳”已經搶了沙發,留了一個很長的言。林雨看得很歡喜,在關於A片的討論上,小跳富有學術精神,這點比“空房子”強多了。
“小跳的留言”:我幾乎看過巴拉斯的全部作品,他所表現的女性人體,視覺效果特別好,就像你在上一篇博裏說過的,他拍攝女人體的角度,有點抽象派,他會把器官處理成一枚桃子,或一把樂器。這一點真是天才;不滿意的是,他對男人體的表現不足。男人的性感難道隻在“那話兒”上嗎?如果讓一個女導演或男同性戀導演者來處理,可能會好一點,你看香港的關錦鵬,他對男人的性感就處理得很好,臀部、腹肌、背溝、腋窩等等。但他在女性方麵又弱了……最合適的導演人選也許應當是有才華的雙性戀者……順便加一句,“宛若處女”妹妹,我要悄悄地告訴您一個可愛的秘密:我是一個已婚的雙性戀。所以能讓我肯定的色情片太少了。他們要麼重男輕女,要麼重女輕男,就像這個世界一樣殘缺不全、顧此失彼。我堅信——隻有雙性戀者才是真正的完美主義者和博愛主義者。
林雨看得笑起來,如果這個小跳不是在開玩笑,林雨會很想認識他(她?)。結識一個真正的雙性戀,就像在與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同時交往——那一定有著妙不可言的樂趣。
不過,真夠亂的呀,這個世界。一到性的深處,人就陌生了。恐怕連親人之間都是不可測的,比如,這個小跳,他(她)床邊的另一半,其實活在一個多麼荒誕的懸念邊上呀。
3、那個男生現在看完了圖書館裏所有的動漫書,這類圖書本來收得就不是很多,哪裏經得住他這樣一日日地盯著看。他眼巴巴地看著伊姍,像個討要吃食的孩子:幫我再找找看,也許有些新買的,或者有些老的,還沒有錄入電子係統呢?
這孩子長得真是眉清目秀,叫伊姍看得著實心疼。真是巧了,她家裏倒是確實有不少動漫書,是她姐姐藏到這裏的,姐姐的兒子正在高二,迷得把吃飯錢都省下來買動漫,上課壓在課本下看,姐姐沒收下想要扔掉,經不住兒子死活求饒,暫且存在伊姍這裏等他放假再看——有整整一大紙盒呢。
想到能幫幫這個令人憐愛的男孩子,伊姍感到非常安慰,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內心突然湧上來的激動之情,好像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過去,輕輕地摸了摸那男孩子的腦袋:圖書館裏肯定沒有——
男孩子臉色暗下去,像陽光遁入烏雲……
但是——伊姍愉快地拉長音調。
陽光又出來了,穿過雲層的晴朗。
我家裏正好有一些……
太好了!那我們到你家去拿,你一下班我們就一起去!
伊姍把手從男孩子的頭上拿開,大二男生發梢的硬度超乎她的想象,那頭發太粗了太濃了,以至在末端凝結成一種厚度與力度,伊姍感到她的手心被弄得刺刺的癢癢的,這實在是一種新奇的經驗,她的手,從視覺上看,是離開了一尺之外的那顆黑腦袋,可在感覺上,卻仍然停在那裏,像蝴蝶戀戀不舍於它剛剛發現的一朵奇葩。
伊姍的圖書館下午四點半下班。四點半,一日將盡未盡,有種蓄勢待發、弓箭暗張的意思,行人、車輛都不算多,不急不忙的街景像是夢境裏的場景。
伊姍因為要減肥,平常總是步行上下班,一個人走慣了,身邊突然走出個高半頭的小夥子——有些突兀了。他的表情,倒是跟這下午四點半的街景相配:恍惚、模糊,順從而茫然地跟著伊姍。
伊姍感到有些別扭。別扭——聽起來是個孬詞兒,但真的,捫心自問,伊姍喜歡今天的這個別扭。她保持著她跟那個男孩子之間的別扭,她沒有問他的名字;他也沒有囁嚅著表示感謝。他們像兩個有著遠大目標、因而不拘小節的人,正在趕往同一個終點。
進入室內之後,情形終於有所變異,從別扭的一端突然神奇地飛到溫馨的那端了。一大紙箱動漫書像寶藏一樣被伊姍拖出來,男孩子盤腿坐在地上,眼睛裏像藏了個靈活的木偶,牽動著四肢上下翻飛,興奮得不知所以,想要看這本,又要拿那本,一副貪心模樣。
伊姍從冰箱裏找出一罐冰飲——冰了很久了,林永哲卻不喝,他頂瞧不起易拉罐,覺得沒有文化,不適合中年人喝——男生接過來,打開仰著便喝,嘴角都流出泡沫來。這場景像是電視劇頻道的廣告:放學回家的孩子,溫柔體貼的母親——要是人們能夠隨心所欲地控製時光,就像放影機裏的定格鍵,伊姍真想把這男孩盤腿坐在沙發上仰頭喝飲料的場景給定格下來。
上帝沒有給伊姍時光定格器,她得自己想辦法,難道她不是個優秀的圖書管理員嗎?要留住閱讀者,這不是她的職業強項嗎。
伊姍從男孩子左手裏拿下一本書,又把膝蓋上的另一本同樣拿走:這書呀,跟古籍借閱室同樣的規定,隻能就地閱讀,不得外借。以後我下了班,你就跟我回家來看。
一邊說著,她順手再摸摸男孩子的腦袋,感覺那微妙的軟刺與酥癢之感。而後者,已埋下頭來一頭紮進到某個光怪陸離的動漫故事裏去了。
伊姍於是……由著自己的手,停在他的頭發上。
天慢吞吞地黑下來。這個下午是伊姍第一個帶有母性成份的下午。她沒有兒子,她生不了兒子,可是她今天滿足了,她發現,原來她可以這樣,坐在一個動漫男生的邊上,伸出一隻手,長久而緩慢地撫摸他短而刺的頭發。
4、時間已經過了子夜十二點半了。
老二笑起來:好,好,這個時辰好。夏陽,你就是現在趕回去,那跟淩晨回去,是一個效果。央歌一樣是饒不了你。所以,你就放了心大了膽地跟兄弟們走吧。
老大、老三不理會老二的笑話,他倆以一種引路人的姿態走在前麵,不急不徐,風度翩翩。老二見狀緊隨其後,也算胸有成竹。隻有夏陽,他克製不住地縮頭畏尾、東張西望。令他略感到放心的是這家酒吧的大門,並不那麼顯眼——隻像個見慣世麵的嘴巴似的,懶洋洋地把他們四人一口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