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這張紙,林永哲像得了強迫症:該不該給央歌打電話?他的心智在冷靜地提醒他:不要打電話,不能打電話……否則,輕鬆的萍水相逢就會變成一種遮遮掩掩欲說還休的關係……
但是,他很熟悉自己這種強迫症的最終指向——
少年時期,他曾經非常害怕坐過山車,速度帶來的失重會導致臉部肌肉的完全扭曲,同時也讓他感到一種類似放浪形骸般的刺激——他認為那是粗野和扭曲的。但每當過山車停下來,他會發現自己淚流滿麵,從而遭到同伴們的一致嘲弄。為了克服心理與生理上的阻隔,他把全部的零花錢都花到了遊樂場的這個角落。他在厭惡中一次又一次體驗中那種他快感,不夠純潔的快感。
所以,他知道他肯定會打那個電話的:因為不敢打,所以必須打。這是他的哲學,他喜歡挑戰自己的極限,生理的或是心理的。。
“其實,你若不說話,倒是不錯,我挺欣賞。但一開口,就不好了,真的不好。事實上,我敢說,這跟您真正的內心世界完全背道而馳,您真的一點兒不知道嗎?”
她的這句話,像一張舊唱片,總在林永哲的腦子裏轉來轉去,唱針像停在那裏,怎麼也過不去了。每聽一遍,他都好像被打了一個耳光,有甜絲絲的血暢快地流下來。這話,又像是知心知肺的耳語,這麼些年來的孤獨與委屈,對無奈人世的絕望,人格分裂般地撕扯,好像一下子都有了呼應似的……真的,林永哲需要聽她再說點什麼,隨便說些什麼都可以……他太需要談話了,與富有智力、理解力的人……
然而,果真打出這個電話,電話之後,又將會是什麼……見麵、談心,慢慢變成俗不可耐的約會……中年人的挑逗,自我保護的警覺,最後,以不名譽的性進入一種膠著狀態。這路子像陳舊的劇情一樣讓林永哲感到沮喪——
這裏麵,不完全是道德潔癖的作用,或許,還有從學生時代就有的那種一鳴驚人的心態:他總想“木秀於林”,想讓自己驚喜,讓對方驚喜。這是一種容易帶來壓力的期許,但林永哲喜歡這樣,他骨子裏不信邪的那一麵又抬頭了——一對男女,認識之後,就必定是形而下的肉體關係嗎?林永哲就要在不存在的肉體沙地上建築精神交流的大廈,形而上,一直上到蔚藍得沒有一丁點兒汙染的大氣層之外。
林永哲一向喜歡拿別人開涮,看別人的笑話。這回,他想讓自己成為主角了,不管這是出喜劇、悲劇或鬧劇,總之,出於安全,出於創新,出於另類,出於自律和她律。他要來一次行為藝術,婚外情的行為藝術:
在他與央歌之間,隻有藝術,沒有行為——他與她,將惟妙惟肖、一絲不苟地模仿婚外戀的全部步驟和進程,同時,在整個過程中,將邀請盲者蔡生生作為旁觀者與見證者。
這便是林永哲給自己創新的婚外異性交往之路。隻有這樣,他才能同意自己給央歌打電話開始約會。至於央歌會不會來,會不會加入這場遊戲,他似乎倒有十足的把握。是的,他相信央歌會來。
思路上清晰之後,行動上便有了指南與底線,林永哲完全放鬆了、愉悅了,他的自信又回來了,他相信他可以控製事物的發展軌道,就像宇宙飛船升空,何時啟程,何時拋掉燃料倉,何時展開太陽能源板,何時著陸……一分一秒都是事先設定好的,直至完美安全的返回。
這麼的,作為啟動計劃的一個前置措施,他先給蔡生生發了一條短信,在短信之後,才重新捏起那張薄薄的通訊錄,撥起央歌的電話。
——給央歌的電話暫且不提,這種欲揚先抑的電話邀請,多聽一個少聽一個也無妨。更何況,央歌會不會接他的電話也未可知也。不如先看看林永哲給蔡生生的這條短信,帶著他一貫的戲謔風格:不日我將約會一位女士,屆時請蒞臨現場。
3、
標本收集者
我的博好像隻是為你寫的呢,宛若處女,每天的點擊率低得不值一提。但這讓我喜歡,我這是完全地在給自己寫日記。
所以,讓我繼續無所顧忌地給你講講我所見到的那些男性。
我喜歡觀察和描繪他們,就像有些人喜歡爬山,有些人喜歡打牌,或者,像你喜歡看色情片一樣,我就是喜歡研究和分析不同的男性。這裏,有莫大的樂趣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