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馬連良求本(1 / 1)

第二十章 2.馬連良求本

關於《海瑞罷官》的始創時間,吳晗說:

《海瑞罷官》在一九五九年年底動筆,是在《論海瑞》的基礎上寫成的。(《關於〈海瑞罷官〉的自我批評》,《人民日報》1965年12月30日)

此事多大程度上來得意外,可參考他在1961年單行本前言中的自述:

我不懂戲,也不大看戲。特別是京戲,雖然住在北京多年,在大學學習的時候,卻一次也沒有看過。這些年來,看戲的機會比較多了,但是總會有這個緣故,那個緣故,不能不放過機會。以此,可以說,對京戲是個道地的外行。有人笑話我文化水平低,我也欣然同意。恰恰是這樣一個人,不但寫了戲,而且還寫的是京戲,豈不可奇怪也乎!

上世紀的三四十年代至五六十年代,雅好京劇在知識者中很普遍。即使談不上癡迷,看幾回演出總是免不了的。然而,吳晗“雖然住在北京多年,在大學學習的時候,卻一次也沒有看過。”後來的機會也都“放過”。應該說,他於京劇確無興味可言。

當時,為京劇寫過劇本的,有田漢、歐陽予倩和老舍。然而,他們都是在戲曲方麵造詣深厚的行家。另幾位名劇作家郭沫若、夏衍、曹禺都不曾寫過。尤其曹禺,本身是寫戲高手,又很喜歡京劇(“文革”後,他的續弦李玉茹女士就是一位京劇旦角演員,中華戲校有名的“四塊玉”之一),也沒有一試身手。

偏偏是“道地的外行”、對京劇一無所知乃至也沒什麼興趣的吳晗,突然寫了一個京劇劇本。

表麵看,這件連吳晗自己都覺得“豈不可奇怪也乎”的事情,有一個簡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馬連良的一再敦請。

目前,關於《海瑞罷官》產生過程較為具體的敘說,見蘇雙碧、王宏誌合著的《吳晗傳》。蘇雙碧是“文革”前北京曆史學會唯一專職幹部,會長吳晗手下就這麼一個“兵”。該書所述完整過程是,馬連良最早在1959年9月就來找吳晗,請他把海瑞事跡“編成一出戲”,吳晗沒有答應。不久,馬連良第二次來找,還帶著其他幾位演員(或是便於談戲起見),這一回,吳晗同意了。勉強寫出一稿,很不成形。翌年初,馬連良等再請吳晗進行修改,到三月份,總算寫成五場劇本送到北京京劇院。馬連良閱後偕導演又一次趨訪吳家,細商劇本。

還有一個說法,稱馬連良原來是請吳晗就海瑞事跡“搞個提綱,準備編戲”,但“寫了幾次,吳晗同誌都自己予以否定了”。最後,“提綱未成,吳晗索性試著寫戲,想寫出個底子,劇團的朋友們修改時,也更方便些。”(子伶、子真《吳晗和〈海瑞罷官〉》此說引人注目處,在於馬連良最初所求並非劇本,而是有關海瑞的一個提綱。這似乎更合乎吳晗“明史權威”的身份。惜所本未明。我們推測可能是從訪問得來,這兩位作者曾對吳晗老友廖沫沙做過采訪,寫有《廖沫沙同誌憶吳晗》。

總之,就直接起因而言,“門外漢”吳晗答應動筆寫京劇劇本,與馬連良的殷勤索求分不開。馬連良乃“四大須生”之首,聲望很高。他幾次三番懇請,如若卻之,恐怕不恭。假使邀求者不是馬先生,或不具馬先生那樣的分量,我們覺得,既不懂戲也從未搞過戲劇創作的吳晗多半將予婉拒。

“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吳晗寫得吃力,改得艱辛,先後凡七稿。筆者在京劇方麵略知皮毛。戲曲腳本不同於普通戲劇文學創作,並非把握好主題、情節、人物即可,更重要的是,一字一句皆須投合表演的程式、節奏,使能承載、體現和運用各種表演技能,且給予各要素以合理的分配。對吳晗來說,那過程一定頗為曲折,而他肯花費這麼大功夫嚐試一種完全外行的工作,不憚其煩,改了又改,實在很不尋常。

1961年2月,《海瑞罷官》在京公演。吳晗對他這個嚐試很看重。他曾將劇本送交北京市委領導以及文化、戲劇界好友行家齊燕銘、老舍、王昆侖、阿甲、馬少波等征求意見。彩排及正式演出時,廣邀賓客到場觀看,據說其中也有江青。演出後,文史學界給予熱烈回應,興奮於“曆史學家卻來寫‘戲’”。廖沫沙發表《史和戲——賀吳晗的〈海瑞罷官〉演出》,稱讚吳晗“破門而出”,“開始打破‘史’和‘戲’這兩家的門戶”。侯外廬也表示“佩服吳晗破門的精神,海瑞一劇是有收獲的,我祝他從破門起,步入堂奧”(《從“兄弟”談到曆史劇的一些問題》)。一時間,吳晗的“破門而出”,被當作文化上的新鮮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