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4.《三上桃峰》事件(1 / 2)

第十九章 4.《三上桃峰》事件

後來,關於“文藝革命”有一個形象化的概括,叫“八個樣板戲,一個作家”。其中,“一個作家”指浩然。其源出,過去普遍以為是茅盾,現經研究者考證應該首先出於秦牧。1977年底,他在《人民文學》批判“文藝黑線專政論”會上發言:“我們南方有個說法,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八億人口,八個樣板戲,一個作家。”(《<人民文學>編輯部召開的在京文學工作者座談會發言》,《人民文學》1978年第1期)這明顯是一種形象化的表述,極言十年之間中國文藝的凋零。也是在這意義上,它被廣泛接受了。可近年卻頗有人較真兒,問:“文革”期間文藝作品何止此數?

有人對1972—1976年正式出版的文藝作品作了統計,表明:5年間共出版長、中、短篇小說484部,詩集423部,小說、散文合集333部,雜文集97部,報告文學198部。再加上當時各級“革委會”及群眾組織的非正式出版物及屢禁不止的手抄本,其間文藝作品的實際數量當遠不止此。以上種種,哪是“八戲一家”可以囊括得了的?(劉景榮:《“八個樣板戲一個作家”說平議》,《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第5期)

“文藝革命”的成果,當然不會真的隻有八台戲、一作家。本文已將經過爬梳清楚,江、張、姚1970年10月30日談話以後,“文藝革命”出現了新局麵;後五年,文藝創作數量有大幅提升。上麵那個“統計”,反映的就是這種情況。

有趣的是,現在認為“八個樣板戲,一個作家”說法不是事實、起來糾正它的人,跟當年“回擊對‘文藝革命’的汙蔑”的人,所引用的證據一模一樣——都是1972年之後文藝創作的“繁榮景象”。其次,照理說辯護者提出的事實相當確鑿,很具說服力,然而,無論當時的汙蔑者還是後來的汙蔑者,都不把“豐碩成果”或“繁榮景象”放在眼裏,視若無物——這又是何故呢?

道理相當淺近:數量不等同於質量。張翼德“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也是這個道理。盡管“文藝革命”為改變樣板戲一枝獨秀局麵,花了不少力氣,1972年以後文藝生產確如上麵那“統計”顯示的,小說幾百部、詩集幾百部、其餘又幾百部……可有個關鍵問題它既沒有解決也不可能解決,那便是“文藝革命”骨子裏的單調或曰精神貧困。

在“三突出”模式下,縱然寫了一千個人物,也好像是一個人物;縱然寫了一千個故事,也好像是一個故事;縱然寫了一千部作品,也好像隻是一部作品。千人一腔、千人一麵,這句有些流於誇張的貶辭,置諸“文革”文學,我們卻不以為如何誇張。

由於創作自由遭到否定,創作者棄絕自己的思考,屏蔽自己的審美感受,使大腦忠於和服從“原則”、標準、規定。如此產生出來的作品,哪怕汗牛充棟、浩如煙海,卻又如何?文藝不是鈔票,多多益善。文藝生命在個性,倘與個性無關,數量愈多愈顯可悲,徒然使人如對“垃圾”。“1972—1976年之間正式出版的文藝作品”,開列出來數目也算喜人,但若問如今它們究竟還有多少還留在人們書架上,那些數目就立刻動搖了,突然地毫無意義。

所以,盡管“統計數字”表明,1972年以後文藝在“複蘇”——或用當權者眼光看,“文藝革命”形勢越來越好,國人卻一點不覺得精神生活得到了改善、精神食糧豐富而充足。這種數字上的增長與人們實際感受之間詭異的反差,在1974年,借晉劇《三上桃峰》事件展露出來。

《三上桃峰》是山西省晉劇院1974年參加華北調演的劇目,內容是歌頌共產主義風格,政治性很強,與那個時代的文藝沒有差別。之所以大加撻伐,據該劇負責人賈克(亦即初瀾《評晉劇〈三上桃峰〉》中指稱的那個“炮製者”)回憶,與當時政治動向有關,“林彪事件後,毛主席、黨中央解放了大批老同誌出來工作,‘四人幫’為了達到其篡黨奪權的目的,正挖空心思地在各處尋找所謂“反革命複辟”的具體事例作為突破口”,這樣,《三上桃峰》被加上為劉少奇、王光美翻案的罪名。再一個原因是該劇出事後,揭批中有人貼大字報,說賈克曾經講過這麼一句話:“這個戲好就好在突破了樣板戲的框框。”(《四人幫炮製〈三上桃峰〉事件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