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3.拓展(3 / 3)

更有力的說明,是“文藝革命”主要基地上海的變化。1973年,《上海文藝叢刊》、《學習與批判》接踵在上海創辦,前者翌年改名《朝霞叢刊》,並在叢書之外增加《朝霞》雜誌,後者時有“小《紅旗》”之稱。其背景,略如謝泳《〈朝霞〉雜誌研究》一文所述:

徐景賢回憶文革經曆,涉及他幫助當時的文化部長於會泳完成的幾件事中,特別提到《朝霞》雜誌創辦的事,他說:“在出版方麵,重組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批圖書。當時的上海市委寫作組主編出版了《朝霞》雜誌和《朝霞》叢書,還搞了《外國文藝摘譯》等。”

從這裏可清楚看到上海一係列變化,直接來自1970年10月30日江、張、姚談話。不過,此時於會泳尚未得任“文化部長”,而是那個“國務院文化組”的負責人。

《學習與批判》和《朝霞》係列,因出身“高貴”,影響遠非各家“╳╳文藝”可比,相較而言其質量也確為一時翹楚,故而當年十分風行,所刊印文章、作品備受矚目。

至少看起來如此——1972年以後,“文藝革命”呈現了欣欣向榮景象。隨著文藝出版和期刊的恢複,創作隊伍不僅重新聚集,乃至有點新人輩出之勢。近年一再受到批評家和媒體追問的某“文化名人”,即於此時隨《學習與批判》、《朝霞》而活躍。其實,他並非個例;各地“╳╳文藝”上,都出現了一大批陌生的文學新人。閱讀當時資料,一個意外發現是,許多“新時期”以來的著名作者——包括小說家、詩人和批評家——其文學或寫作生涯,居然都始於1972—1975年之間。那是一份實力非常強的名單[包括蔣子龍、劉心武、古華、賈平凹、陳忠實、朱蘇進、李存葆、梁曉聲、周克芹、張抗抗、王小妮、陳建功、鄭萬隆、陸星兒、路遙、王小鷹、魯彥周,以至鐵凝、張煒、韓少功、顧城、黃子平、謝冕、孫紹振……],單就上麵一個個耳熟能詳的名字來說,“文革”時期的文學似乎並非想象的那般缺少活力。

不妨說,這正是北大清華大批判組《否定文藝革命是為了複辟資本主義》言及“文藝革命”時所誇耀的“隊伍建設”方麵的成就。不過,若論這個方麵的“深刻變化”,“文藝革命”最感驕傲的,卻是所謂“群眾文藝創作”之開展。其頭號典型,便是江青扶植的在1974年“批林批孔”運動中樹立起來的“小靳莊詩歌”。當時,《人民日報》於頭版發表報道《小靳莊十件新事》:

“新天新地新時代,公社社員多豪邁。滿手老繭拿起筆,大步登台賽詩來!”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運動中,小靳莊的貧下中農和社員群眾生氣勃勃地登上了詩壇,全大隊開展起一個有聲有勢的群眾性詩歌創作活動。……全村有一百多人經常參加創作,不到一年工夫,就寫出了一千餘首戰鬥的詩歌。幹部寫,社員寫,男女老少都寫,有的社員全家一起寫。社員於哲懷全家七口,人人能詩,經常集在炕頭上,互相修改潤色。勞動人民登上詩壇,一掃舊詩壇的沉悶空氣和靡靡之音,開了一代新詩風。

熟知故事者知道,這是“大躍進”新民歌運動的重現。這種方式,寄托著“無產階級文藝”的一個理想——文藝創作既不神秘,更非知識分子的專利,它終將回到廣大勞動人民手中。小靳莊詩歌,還有同類型的戶縣農民畫,就是這種理想的提前展示。如果說樣板戲是江青為“文藝革命”在作品政治內容和藝術形式上樹立的樣板,小靳莊則是她關於未來文藝創作隊伍建設方麵的樣板。二者相加,便構成了“寫工農兵”和“工農兵寫”的完整圖畫;這一願景,是“文藝革命”的終極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