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最具流動感的城市:武漢(3 / 3)

武漢男人也許沒有大局觀整體感和預見性,但他們勝在有一種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的敏銳。武漢男人個個是眼尖手快腦子活的實利主義者。這在他們愛玩的一種撲克牌遊戲“鬥地主”中也能體現出來。“鬥地主”即兩人配合鬥一人。它不像橋牌有固定的搭檔,誰是“地主”就鬥誰,“沒有永恒的朋友,隻有永恒的利益”。

午後或者夜幕降臨後,在武漢的大街小巷,你會隨處看到武漢男人三五個一夥聚眾玩牌,外麵圍一堆人,打牌的圍觀的集體娛樂。有時家裏的老婆也不時過來瞅瞅,贏錢時就不聲不響地在老公肩頭捏按幾把,輸錢時則大老遠地扯著嗓門喊家裏來客啦或者吃飯啦。

武漢男人,唉,活得不累,可也不是活得最痛快舒展的人。武漢男人的生活哲學在於寫意散漫,他可以在好世界、香格裏拉裏正襟危坐細嚼慢咽,也可以開著小車去大排檔吃魚子燒豆腐;他會出入新世界百貨或是SOGO去淘品牌,也會在保成路夜市逛逛,散散心。武漢男人的活法代表了大多數城市男人的常態:不溫不火,得過且過,手心裏攥著點小快樂,在總是煩惱糾葛的塵世裏偷得片刻閑暇,暫時忘記自己是個男人。

3.為武漢男人正名

那客廳裏細聲細氣捂嘴竊笑的一定不是武漢男人;

那餐桌上西裝革履一本正經的一定不是武漢男人;

那油頭粉麵一襲緊身衣事事講究的也一定不是武漢男人。

本色的表情,大喉嚨,不拘小節,粗中有細,隨意,灑脫……說起武漢的男人,這些字眼立馬浮現在腦中。但這單薄脆弱的幾個詞卻遠遠不能表達他們的全部。

了解武漢男人,還是在街頭巷尾的大排檔、小燒烤酒攤來得最真實。接待外地客人,宴席上若有人提出不吃辣椒,武漢男人會立刻一臉詫異的表情,大大咧咧不由分說地來一句:“菜要是不放辣椒,那還有麼吃頭沙!”您可千萬別氣,人那是拿你當朋友,有好東西與你一起分享,沒把你當外人看。若您是入鄉隨俗的主兒,幾杯酒下肚武漢男人就會跟你割頭換頸,接下來的幾天就會享受到正宗的武漢美食了。集慶街的宵夜、堤角的牛骨頭、精武路的鴨脖子、湯遜湖的魚元等等,如數家珍,千萬裏不辭辛勞地把你帶到背街臨角,他們深知:“酒香不怕巷子深”,真正的好東西是在陋俗鄙巷,藏在民間。

都說這武漢是最市民化的城市,而土生土長的武漢男人自然也是最民間的,所以他們骨子裏反對一切故弄玄虛的小資作派。在武漢,除非正式的招待,三五朋友小聚,十有八九是去那些街頭巷尾的酒館排檔。若你是大老板,需要冠冕堂皇正襟危坐,也不必擔心,這座兼容並蓄的華中重鎮決不會讓你失望,有心的武漢男人自會把你口味調得足足的。長酒、亞酒、天安大酒店的自助餐,常有他們出入的身影,廣東人不要辣椒江浙人來了多放糖,他們也會意興盎然地陪你吃完,隻是在心裏會暗笑你的不懂生活滋味。

一般外地人最佩服武漢男人的是兩點:一是敢做敢當、無所畏懼的那種勁頭。往好裏說是江湖習氣也罷,往壞裏說是痞氣也好,他們無所謂。張嘴就說,看準就幹,錯就錯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武漢男人決不會瞻前顧後搖頭擺尾,可以唧唧歪歪,但絕不患得患失;可以小肚雞腸,但決不雞毛蒜皮。武漢男人性子強,你要順著他的毛摸他會好得跟你穿一條褲子,你要跟他鬥心眼他可是什麼世麵都見過了的。武漢男人脾氣爆,的士司機一遇堵車就會狠命鳴喇叭或立馬掉頭改道,不像成都、海口等地司機在馬路上幹耗大半天照樣沒事人一樣,甚至連學北京的士給個音樂或是段子也不屑的。

二是不拘小節、能文能武的男人味。南來北往的人,都嫌武漢熱。熱就熱唄,武漢男人可不怕。曾幾何時,大夏天的晚上搭拉著個拖鞋,光著膀子,穿著個短褲頭,在路燈底下鬥兩把地主,下一盤象棋,對武漢男人來說是很愜意的事。他們喜歡率性而為,不嗜做作。在武漢,除了特別重要的場合,出門若隆重地西裝革覆打個領帶的不是業務員就是推銷員,是要被譏為“鄉裏人”的。武漢男人的大男子氣很足,愛把個“婊子養的”、“拐子”之類的市井話掛在嘴上,但私底下也不會羞於承認自己是“妻管嚴”、小男人。武漢男人大多燒得一手好菜,再是名氣大的老板,周末有空也會把女人從廚房裏趕開,自己一顯身手。再是下崗的武漢男人,也把個媳婦養得白白壯壯,高個女人胖女人或她的矮丈夫的典型身段經常在街頭可以見到。

如同所有的南方種群一樣,陽光曝曬下的武漢男人往往瘦小、精幹、傲氣。武漢的精瘦男人如同武漢話一樣,耐品。綜觀全國,惟武漢方言和長沙方言是兩種最動聽的語言,不比北京話的正、山東話的衝、吳語的媚,也不比粵語的硬、閩語的糊,它剛柔相濟風光無限,尤其是在公眾場合經十八歲以下的男生女生道來,婉轉抑揚,美不勝收。但恰如有句武漢話“狗肉上不了正席”,狗肉雖味美,卻上了台麵,武漢話最美,一上電視就不是那個味兒了,留給全國觀眾極大的遺憾。

網上一度有人對武漢公交車的敢與小車試比飆的勇氣頗有微詞,其實,大武漢,地闊天廣,動不動百多裏的公交路線占了大多數。您說都是出門辦事的,誰不趕時間呢?武漢公交的大哥大姐司機最體會出門人的心情,所以出了站就可著勁兒地超車。難得的是,雖說公交車速往往是其他城市的倍數,武漢的交通事故率並不比哪個大城市高。想到這點,你會覺得花一兩元錢就享受免費的飆車表演實在是物有超值。

是的,那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下碗麵條也會讓你胃口大開的就是武漢男人;

那黃昏的大街上公然摟著老妻的肩出沒在人流裏的那隻大手必屬於武漢男人;

那在外大大咧咧滿嘴江湖氣回到家卻是孝子慈父的必是武漢男人。

武漢男人最獨特也最為人所詬病的特點是:精明,有時精明得近乎變態。這也是外地人敬畏“九頭鳥”的原因所在。

在武漢男人眼裏,人隻分“賊”(精明)或“苕”(不聰明)兩種,而“賊人”理所當然地比“苕人”更適應這時代,所以大家都利用一切場合一切機會證明自己是“賊”人,一點虧也不敢吃的。

武漢男人辦事利落,“學得熟”,隻要積極性發揮出來了,家裏家外一把好手。武漢男人極重麵子,所有問題自己扛,再多的苦也自己背,一年四季笑嗬嗬地,哪怕是親友也聽不到他們很沒骨氣地唉聲歎氣。

4.武漢女人:一水相隔兩樣風情

所謂武漢女人,其實就是這樣的一群女人,她們既潑辣又溫柔,既粗糙又精細,既時尚又質樸,既安於現狀又心存夢想。

她們就像這個城市,位處中原,四通八達,所以,在“我什麼沒見過”的自大中,又因為知道“天外有天”而有那麼一點局促。同時,她們也像從城中緩緩流過的江水,浩浩蕩蕩,生生不息,在熱鬧之外,自有寧靜;在急躁之餘,也很從容。而且,對於生活,永遠是那麼寬容、接納,與時俱進。

的確,與江南女子相比,武漢女人多了點霸氣,少了溫婉柔媚;與東北女子相比,武漢女人多了點精明,少了率直坦蕩。武漢女人的辣不同於四川女人,她們辣得先聲奪人而且霸氣十足。先不說武漢的女司機是全國最多的,就是在大街上吵架的人,如果是三口之家,一定是女人橫眉豎眼地在前,男人抱著孩子等著女人吵完,再做打算。

武漢女人的“辣”追根溯源是受碼頭文化的影響,武漢起源於碼頭漁村,誰能搶占更多的碼頭誰便是王,在這種情況下,女人們隻能雙手叉腰,扯開了嗓門大聲地吆喝:“這是老娘的地盤,誰敢過來,老娘就跟誰拚命。”武漢女人嘴巴利索還和天氣有關,武漢素有火爐之稱,火爐之下自然難出脾氣溫柔的美女。武漢女人罵街,也有規矩可循。吵架的地點最好在街上或者公共汽車上,大庭廣眾之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有道理誰沒道理立刻見分曉。君子動口不動手,隻要你沒有把對方的祖宗也挖出來奚落一番,女人的兩隻手一定是距離你鼻梁5公分外舞動,拿捏得妥當,讓你毫無還手之功。

但是,你不要以為武漢女人是一個樣,錯了,漢口和武昌是有著很大區別的,對於很多很多的人,尤其是老一輩人來說,漢口才是武漢的象征,他們從來不說去武漢,他們隻說:“下漢口。”一個“下”字,表達了那個水運昌盛時代,人們乘舟而下,去這座江邊城市看盛世繁華的欣喜。

一個城市尚且如此,這個城裏的人,尤其是女人,自然也就有了幾分複雜。

兩個武漢女人初次見麵,如果談得攏,到了一定的時候,一定會問一句,你是漢口的還是武昌的。不用猜,那個一口講武漢話的,往往是漢口的,她的身份可能是經商者或者某家公司的職員。而那個一口普通話的,多半是武昌的,身份多半逃不過教師或者機關幹部。

這是一種曆史的傳承。

漢口位於長江之北,開埠之初,商賈小販雲集,後武漢海關也設於漢口,所以近年又有許多外貿公司也設在漢口。可以說,漢口一直是武漢的商業中心。而武昌自明朝以來就是武漢的政治中心,建國後各大高校在此興辦,省政府也設於此,故武昌是武漢的文化教育中心。

地域文化與職業差異,造就了漢口女人與武昌女人的區別。

總體來講,漢口女人接近北京女人的氣質,豪爽、潑辣;而武昌女人有上海女人的氣質,比較小資、精細。如果要比喻一下,漢口女人與武昌女人,其實有點像是武漢的兩樣特產:熱幹麵與武昌魚。

熱幹麵是武漢最經典的早餐,細細圓圓的一種麵條,前一天過水稍煮一下,然後用香油灑在上麵和一和,再抖散,使其不粘塊,攤涼。到第二天早上,放在沸水裏淖一淖,撈出來,放在已放有醬油、醋、鹽、蝦仁、榨菜絲、味精的碗裏,再澆上芝麻醬、辣椒油、蔥花,拌在一起,於是一碗熱氣騰騰、噴噴香的熱幹麵就成了,鹹香鮮辣,是它的特點。好多武漢人出差回來,非得吃上一碗地道的熱幹麵,才覺得過癮,才覺得回到了自家。

漢口女人一口漢腔,聲高嗓門亮,性子直爽,快言快語,有時火氣有點大,有點麻辣,有點粗糙,待人處事有點汪洋恣肆、不講章法,實在跟熱幹麵有相似味道。但是,這樣的女人也跟熱幹麵一樣,營養、家常、健康,用武漢話說——“墩實”。實在是武漢人的最愛!

這一點在武漢作家池莉的筆下有所表現。一直家住在漢口的池莉,其小說中的主人公以漢口女人為主,從早年《儷歌行》到近年《生活秀》,前者描寫了一個漢口花樓街長大的女子與一個武昌某大學教授之子戀愛結婚的種種經曆,極生動典型地寫出了漢口市民文化與武昌學院氣質之間的文化衝撞、休克及再生的過程。後者中吉慶街的“鴨脖子女王”來雙揚,是一個潑辣、精明,有些狠、有些善良的女人,經過電影裏陶紅的演繹,更成了漢口女人的代表。

武昌魚呢,光這名字就透著那麼一點清爽和飄逸。其實,武昌魚也是可以濃油赤醬紅燒的,隻不過,清蒸的味道更好。把魚洗淨,魚脊上劃兩刀,擺進盤子裏,抹點細鹽,切一些薑絲、蒜片鋪陳其上,然後放在電飯煲的隔層上,隨米飯一起蒸,出鍋時再撒點蔥,澆點醋,於是,一道清蒸武昌魚就好了。

無論是待客,還是自家享用,一盤清蒸武昌魚讓一桌菜肴有了檔次也有了品位。

武昌女人,如武昌魚一樣,多是從五湖四海遊到這個城裏來的異鄉人,往往是在大學校園裏完成了自身的蛻變,再遊往不同的單位,融入這個城市。她們斯文、優雅,平時多說普通話,但她們也會暗暗地學說武漢話,通常不怎麼說,隻是在某些調侃的時候,或者在菜場買菜時說說。她們也講粗口,但往往是遇到走路被車撞、錢包被人摸的時候,才會脫口而出。她們一般比較淑女,比較知性,看人時眼光也比較刁,但是不動聲色。對自己的要求也比較高,對子女的教育尤其抓得緊,因為當年自己也是這樣過來的。她們活得其實比漢口女人要累,但是,正是這一份堅持讓她們更美。

有的時候,漢口女人對於武昌女人是有那麼一點點敵意的,“土包子”——一個正宗地道的漢口女人遇到一個她看不入眼的講普通話的武昌女人時,往往心裏會這麼說。而武昌女人對在公共汽車上高聲大嗓地說八卦、嗑瓜子的漢口女人,又有那麼一點不屑。

女人與女人,有時親如姐妹,有時則如敵人。不過,這隻是一些私下的較量與齷齪,實在不足與外人道。

不過,無論是漢口女人,還是武昌女人,有一個總的特點,會過日子。

武漢女人特別會過日子,這點從她們會做會吃雞爪子和鴨脖子就可以看出來。在別的城市,很少看到能將這兩樣東西做成美味的,可是,在武漢的每個菜場和超市的熟食檔裏,必然有這兩樣東西。人們愛吃,也是因為有人做得好而培養出來的。能將別人棄而不用的東西,經過一煮一鹵後變成美味,是武漢人,尤其是武漢女人的智慧。

一個女人,隻有會做鹵雞爪子之後,她才叫武漢女人;一個女人,隻有愛上了吃鴨脖子之後,她才像個武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