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波以槍聲表示了自己最後的立場。
7月17日。李先兵在江口那邊舉行全縣黨政軍大會,楊正錦在百裏洲召開官兵投誠大會。楊營長讓李明德在會上宣講解放軍的政策,李明德不愧受過共產黨教育,竟然講得頭頭是道,效果蠻不錯。這時李先兵那邊的接應代表許玉山也已到達。楊正錦遂在全營大會上宣布投誠決定。命令部隊放棄江防,撤出所有陣地。
當晚,楊正錦、李明德代表全營官兵,攜帶部隊花名冊及部分人員,另裝載各種武器滿滿一船,從劉巷乘船出發,迎著徐徐江風,向北岸江口鎮投誠。
至此,國民黨枝江保安團,除被縣長朱步賢拉走恩施一部外,其餘或投誠大軍而來,或回歸田園而去,了無聲息了。
副縣長嚴西陵,因曾有回信明確表示要親和中共迎接解放,並且沒有跟朱步賢等前往恩施,縣委做為統戰對象以禮相待,既往不咎。派人將嚴從百裏洲帶到江口登記。同時建立縣接管委員會,由共產黨員李先兵為主任,老國民黨員嚴西陵為副主任,國共局部臨時合作一下,對影響和改造地方上正在觀望中的各派勢力深富現實意義。極左的工作方法要不得,實事求是的路線好處多。如此合作後,立見成效,隱藏著的、搖擺中的國民黨頭麵人物紛紛前來投降登記。國民黨最後一任縣黨部書記長常廣宣也打消了顧慮,主動走向前台,向軍管會投降登記,和原副縣長嚴西陵同誌緊緊地握手,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常廣宣立即給其秘書周彬等一幫子人親筆寫信,勸告投降,連夜登記。由於楊承林已被磨煉成一名信使專家,這封國民黨縣書記的信也由他去送,亦告成功。
這時,嚴西陵煙癮大發,用試探的口氣求告於李先兵。李先兵儀態從容,半揮手臂說:幾十年來,帝國主義的鴉片把中國人民害苦了,當然要淸除它。但是嚴老先生一時戒不了,也可以理解嘛!嚴西陵聞言大受感動,猛抽幾口大煙,然後加倍工作,配合更為密切。與嚴合作之舉,對於早日恢複戰後社會治安,削弱敵對勢力,減輕縣委隨即而來的淸匪除霸戰鬥負擔,有意外之功。
李先兵是名地方儒將,很具有人情味兒的一麵。但他對待另外一種人,卻惟有痛打毫不留情。三勸不降的百裏洲殘餘武裝李敬波,顯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
這個李敬波,他在百裏洲上倒來勁兒了。說不淸幾十年來他與共產黨究竟有多少船的過節與仇恨。當他獲悉楊正錦部投誠後,非但不思後路,反而野性大發。楊部所撤出的江防陣地,自抗日時期國軍就築有堅固工事,國共決戰中守敵各部又有所加強,易守難攻。李敬波得知楊部撤出,他即命部下迅速占領江防工事,排兵布陣,拉開一副魚死網破的決戰姿態。
他低估了北岸對手的作戰能力又高估了己陣營的反共意誌。連日來,他手下的幹將跑的跑,逃的逃,留下的不足百人,也都惦記著早。回家種地這麼大的工事裏,稀稀拉拉守得很不嚴實,怎能抵擋得了北岸大軍?這使我們想起了《桃花扇》當中的戲文:殘軍歸廢壘,瘦馬餓空壕,城郭蕭條:而彼岸四野岡十七軍,從北到南打敗過多少強敵!7月17日晚,李先兵等人歡迎楊部投誠一應事罷,放下祝酒杯,立即連夜研究對李敬波之敵的作戰計劃。縣委認為,此敵必速速殲滅之,否則李等土匪出身的亡命之徒一旦散盤後,定會流竄四鄉為害,不僅民眾吃苦,清剿負擔更重。經分析敵情,李先兵等人認為,請野戰軍協助實無必要,要讓大軍輕鬆準備慶功大會,好好休整,以利渡江,而西南再戰。百裏洲上這股毛賊,何勞重拳牛刀。解放枝江最後一戰,應該由我們地方部隊閃亮登場。一個連足夠,不,兩個排就拿下!李先兵看到指戰員們個個求功盼戰,鬥誌衝天,便不再遲疑,擬定由教導員孫玉卿、連長劉玉亭,各率一個排渡江,避敵正麵工事,兩肋發起攻擊。
方案既定,何時出發?兵貴神速,出其不意,說打就打。李先兵命令,集合部隊,緊急備船,事不過夜,當晚渡江。
李敬波的民團進入江防工事不足一夜,新鮮好奇勁兒還沒過去,大清早就見了敵情。
18日淩晨,幾小時之前集合於江北的中共兩個排,已分別在百裏洲傅家渡和吳家渡同時登陸,迅即以江防工事為目標,跑步前進,完成包圍。
簡直談不上什麼打仗,想過癮的戰士還沒撈著放槍,而且李敬波本人也不在現場,黎明時分,一陣口令,工事中的幾十號團丁就全部繳械投降了。跑來這一趟,仿佛是來清點俘虜似的。
李敬波哪裏去了?他沒有地方可去。他得報大軍突然來襲,來不及往江邊組織抵抗。反複思量,覺得真不行了。當他探知信使楊承林也到了劉巷時,腦子一轉,幹脆通過關係去求見楊承林,並且寫好一張投降保命的條子,哀告楊承林為其求情。二人相見,不過一個口夜間,主賓易位已非前番。可歎一切都太晚了。楊承林故意輕慢道:你現在跟我說,有何用?要投降,你自己找部隊首長去講便是。看看人家給你留著什麼禮物。李敬波苦求拜托,還是不敢自己出門前往。楊遂將字條送交部隊,由作戰人員處理。一李敬波的投降確實太晚了。部隊將所有俘虜集中訓話,少不得一番改造思想自食其力的教育之後,落實政策,全部釋放回家。惟獨李敬波,部隊沒有放他,把他作為戰利品押回江口,等待政府判決。在不久後開展的清匪、鎮壓反革命等運動中,李敬波的命運羾想而知。一提前投降一個夜晚,哪怕蘋半個夜晚,啥都不一樣了。這是國共枝江決戰的最後一仗。在押走李敬波幾天後,7月24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第四十七軍,在枝江舉行全體官兵與地方黨政聯合慶功祝捷表彰大會。軍長曹裏懷宣布宜沙戰役全麵勝利,感謝地方黨組織的魚水深情。曹軍長與李先兵高舉酒碗,一飲而盡,把聯歡活動推向高潮。此後,全國各地的軍民聯歡每年都會摘,貫穿半個世紀至慶祝活動開始,漢劇、楚劇、京劇、話劇、歌劇五子登科大唱三日街頭鑼鼓獅舞檉夜不息。數不清的群眾變成了演員。素菜名師、漢劇票友朱世明師傅,把那段《素菜殺仗》唱了一遍又一遍,觀眾百聽不厭,極大地豐富了唱詞的創作。出人意料的是,來自遙遠北方的四野將士們竟然個個能歡善逗,帶來那麼多老解放區的革命節目,那麼多過去聞所未聞的新歌新曲、新詞新劇。連隊與連隊之間相互拉軟不斷,此起彼伏,吼唱半日居然不重樣。陝北腔、山西梆、河南河北山東的調,東三省的二人轉,洋學生的對口套,好不熱鬧。不知道他們在南征北戰的烽火中是怎樣練出來的。這些嶄新的甚至有些粗鄙的解放區文藝,與長江、黃河的傳統民間藝術交融、合流、互補,成為後半個世紀革命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且愈演愈烈逐漸占據主流地位,緊密地同政治風雲連結在一起,無法分割。直到上世紀80年代初,一位叫做鄧麗君的海外女性以其流行式的新派歌舞出現後,這種文化形態才漸漸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