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還是1929年,掛係軍閥剛走,湖北省政府新任主席方本仁和夏鬥寅又要建設新的辦公區,錢緊。省政府會議因而決定調45萬元堤工經費,以資不足,胡忠民局長大歎無奈,遂向孫中山先生的革命密友、曾任孫中山大元帥府秘書長的蕭萱進言。恰巧蕭萱剛剛出任湖北建設廳廳長,對胡忠民頗信賴。而胡局進言並不談堤工費的籌用是否妥當,而是從另一個角度做出否認。當時方本仁、夏鬥寅等人信重風水,要把省政府新址建在珍貴的洪山寶通寺,還認為主樓應建在寺內洪山寶塔的基座上,稱如此風水最佳,可永保省主席地位牢固,為此要毀掉洪山寶塔,毀掉千年古跡!真是愚不可及。胡忠民對蕭萱進言道:萬不可照辦啊!即使湖北人民現在軟弱不能抗拒,將來總有一天要同你們算這筆賬的。方、夏等實不足道,而你是孫先生革命密友,身為建設廳長兼堤工經費保委主任,彼等如願,兄責難逃啊!亟應挺身而出糾正才是!蕭聞宵,乃大窘,終於公開在下次會議上提出翻案議,這一回掠奪幸而未遂,寶塔古寺得以保全。
第五次,蕭萱剛處理完省政府的荒謬決議,勉強戰勝了方本仁和夏鬥寅。喘息未定,殺出一個宋子文,竟也看上了堤工經費。宋子文時任南京中央財政部部長,是宋美齡娘家的人,來頭太大,膽子更大,他直接以蔣介石的名義打電報給蕭萱,稱籌集編遣經費,要提撥湖北堤工經費80萬元!蕭苦悶,乃告知胡局長。胡自然仍舊站在湖北災民立場上,勸蕭日,或直言勸蔣放棄,或借故辭官保節。蕭說:我與蔣在上海打過交道,可以向他直言。恰逢蔣至漢口,蕭往迎接時,請求蔣不要提用湖北堤工經費。胡回憶說,蔣當時把眉一皺,連說不提用!不提用!蕭轉向胡致喜,很是高興,滿以為蔣已采納直言。不料想,宋子文是何等榮責之身,蕭萱不買賬,卻有湖北財政廳廳長李基鴻極事逢迎勾結,竟瞞著蕭、胡等人,擅自調撥堤工費10萬元彙往南京了。蕭也不是等閑之人,即與李基鴻正麵交惡,譴責李賣災民血汗以求榮。二人還沒有吵出個結果時,蔣介石返南京後,下令撤掉了蕭萱建設廳長的職務。蕭董為此丟了官,鄂人丟了10萬元。
第六次,時在1930年。武昌一位舊軍人,名黃鉞,欲在武昌縣金口,圍墾魯湖,築閘造田,以期襲斷經營,陚圏湖地,牟取暴利。因此盯上了湖北堤工經費,四方行賄水利官員,以期批準。請呈又到了胡忠民局長案頭,胡遂派遺技術人員前往實地查勘。黃鉞等人自認機遇重大,立即對查勘小組酒肉伺候,重金行賄。不期然當年的技術人員憑著道德良心,不吃這一套,查勘報告打給胡局,仍是濫開濕地,影響蓄洪,危及堤防,湖民積怨,如此下去,千湖之省即在消亡中。同時還將黃等行賄事據實上報,重金繳省充公。胡局震怒之際,呈文上報湘鄄政務委員會主席程潛,程潛即令停止圍湖築閘工程並通緝黃鉞歸案。黃等一看,在省裏辦不成此事,還要辦老子行賄罪,沒門!起而跑到南京運動上層去了。稱中央不費分文即可得到大片土地,可開發為新型國營農場,巧舌如簧,金銀奉上。中央財政部不但沒有辦黃之罪,反而強令推行開發。在1930年置湖北官民意願於不顧,責令湖北調撥本省堤工經費80萬元,即開工,圍湖築閘。胡忠民此時已退出局長一職,想忠民報國而無力。在當地農民與工程不停頓的衝突中,築閘完工,農場成立,湖北堤款再度流失。耕土連片後,農場反向農民漁夫強行佃出收租,引發無償失湖失地的農民極大憤慨。事件的結果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魯湖百姓群體舉事,層層包圍了農場總部,要一個說法。農場新任場長叫陳振先,曾任袁世凱政府農林部總長,見勢率部堅守不出,黃鉞此時早不知跑到哪裏去了。農民漁夫們申告無門,終於訴諸暴行,從四鄉拉來無數柴草,堆集於農場總部四周,迎風放火,火勢衝天,堵死道橋。大火燒了一夜,終將農場主陳振先等人活活燒死,場部盡成廢墟。剩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幹淨。隻可惜,堤工專款80萬,盡是鄂省鄉老血淚,再也回不來了。
第七次掠奪更是腐敗。仍在1930年,湖北省政府主席又換成了何成浚,財政廳長換成了何的嫡係張貫時,水利局長姓彭當然也是自己人,胡忠民離位。挪用堤防專款肆無遮攔。這位何主席與漢口煙土大王趙典之等人勾結得鐵緊,竟然允許水利蛀蟲們聯合作案,把100萬元堤工經費提撥出來,貸放給川江龍煙土公司販毒,以牟暴利廣川江龍,顧名思義,來自長江上遊,專做川土大買賣的野龍。失控處在於,強龍不壓地頭,川土必經宜昌。宜昌關口査私查土,川江龍侍勢未通,被宜昌人放翻沒收,並予以曝光上報,以公開化治強龍,終致陰謀敗皤。川江龍被査垮倒閉,上峰責令鄆省追賠堤款。蔣介石直接急電查究。緊急情勢下,省主席何、財政廳張、水利局彭合謀,把一名替罪羊推了出來,那就是堤費保管委員會主任會計劉文謹。劉極恐懼,諸上司慰之:你替我們代責坐牢一時,不久即放出無事,必當重謝!劉文謹一入獄,他的同夥上司們即將其辦成死罪,不等中央派下督察來,劉會計更沒有申告的餘地,從重從快,急將劉拉出去槍決!從此滅口,鐵案無疑。同時迅即佯令公安警隊,前往查封早已空空蕩蕩的川江龍公司,自然一無所獲,100萬元堤款無追。
次年,即1931年,武漢遭遇百年曆史上著名大洪水,哀號遍地,災民含悲。你說,其責在天抑或在人?一連七次掠奪劫取,數額巨大,還修什麼堤防,抗什麼洪。
接著說第八次掠奪堤款事。鄂省堤工巨款無疑是塊永遠鮮肥的大肉,千湖之省,長江橫貫,人民為了生存,總是盡力繳款繳糧,期待政府修堤保田,治水安家。據胡忠民言,每月均收30萬大洋以恒。蔣介石的中央財政久已伸手垂涎。這不,1931年又發6洪,湖北政府自有重責。此時省府主席又換成了夏鬥寅,水利局長又換成了陳克明,局裏的財務大權竟然由陳克明的老丈人徐某掌管著。在1931年抗洪搶險之後,民眾怨聲載道。於是中央趁勢責令三省剿匪總司令部監察處插手査貪。一査,水利局陳克明及老丈人徐某,在抗洪搶險中開支混亂,渾水摸魚,舉報真實,貪資有據。敲山震虎,此舉把夏鬥寅也嚇破了膽,一聲不敢吭,湖北地方人上也為之屏息。剿匪司令部在戰時權力至高無上,即將陳克明等貪案上報中央。蔣介石批令逮捕陳克明等,押至江西南昌行營候審。同時由中央出麵,組建江漢工程局,歸南京政府直接管轄,接管湖北原水利局所有財政一當然包括以往的與今後的堤工經費,原湖北水利局隨之撤消。國民黨中央政府一竿子插到底,省得多少麻煩!至於湖北水患的治理是否優強於從前,百姓能否因此得福,則無從言說,要看老天爺給不給麵子。
憂心似焚的胡忠民先生最後說:就我所知鄂省堤防巨款在民國時期的八次掠奪,軍政頭目滅絕天良,掠奪民眾無所不用其極,老來回首,猶有餘痛!
順便交待一下被押南昌的陳克明。中央政府接管湖北水利完工之後,陳克明並未經過司法機關審判,而是當局開恩,予以釋放。
百裏洲上,歲歲修堤,仍水患不止,不久便發生了前頭殺豬宰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