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誌願者 2(2 / 2)

外界對孩子們還有一種幹擾,就是被“強迫”的回憶。每當被新聞界或者其他好奇的人們追問一次地震時的恐怖經曆,孩子們就會產生一次不安全感。剛剛經曆地震的人們,常會出現恐懼、迷茫無助、悲傷、失望、思念等情緒,腦海中重複地閃現災難發生的畫麵、聲音和氣味。隨著時間推移,很多反應會逐漸減弱,一般在一個月以後,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但哀傷、思念情緒則將持續很久,會反複想到失去的親人、朋友、同學,對生活喪失安全感。這種情況會持續幾個月甚至幾年,兒童比成年人更脆弱,如果調整不適當,這種心理反應將會影響一生。

而那些頻繁的追問和打聽,則使孩子們一遍遍強化這種角色,無法忘掉自己不幸者的身份,從可怕的回憶中醒來。王冰雅說,這是她不喜歡記者來訪的原因。

項從德為此向學校方麵建議,學校要為此製定嚴格的采訪程序,不要將鏡頭對準孩子們。

時間過得飛快。項從德眨眼做了數十天的誌願者。而王冰雅除去回校進行論文答辯、實習等功課外,一直沒有離開過這裏。然而,他們都是有自己工作和事業的人,他們一直擔心卻又不敢想的問題是,自己能夠陪伴他們多久?這裏已經成為他們的一個精神家園。奔赴災區之初,他們隻知道這裏需要他們;如今,他們明白,其實他們更需要這裏。在這個地方,他們為別人治療心靈,也在自我療傷。因為,這裏是心靈的廢墟,他們好像是一個歌者,和孩子們的心已經融在一起了。還有那個不知疲倦的歐逸天,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在艱辛的工作中總是保持著幽默和樂觀。

有一天中午,項從德和王冰雅正利用午間休息時間跟同學們做遊戲,白蕊突然出現在校園裏,她是來看孩子們的。她已經安上了假肢,雖然不能像從前那樣健步如飛,至少可以隨意活動了。項從德給她介紹了王冰雅。兩個姑娘相視一笑。項從德瞧著她們倆,白蕊內向而沉靜,像森林中的一泓湖泊;王冰雅則熱情而爽朗,像山穀中奔流的小溪。王冰雅說:“白蕊老師,你還記得你們班上的程勇嗎?”白蕊說:“當然記得,他就是當時最後一個跑出教室的孩子。”王冰雅說:“報上報道了他父親的一個感動人的事跡。他哥哥程磊這次在地震中死了,他父親竟然背著他哥哥的屍體,翻越了幾十公裏的山路,把死去的大兒子背回了家。”白蕊說:“在父母心中,孩子是永遠不會死的。”王冰雅建議:“我想明天進山,到程勇家裏去一趟,拜訪一下這位舔犢情深的父親。”項從德和歐逸天響應:“好哇!”可是他們立刻想到白蕊身體的情況,都不做聲了。半晌項從德說:“白蕊,對不起。”白蕊恬淡地笑笑:“是啊,如果從前,我可以做向導,我去過那架大山。不過,現在,也不必說對不起,還是要祝賀我。至少,我仍然能夠走上講台。”她深情地環顧周圍,多麼親切多麼美麗的校園。小鳥仍在啁啾,廢墟中冒出的小草也開始伸展它綠色的嫩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