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刻（下） 4
數天後，項從德在黎正明陪同下，專程到都成市區，第一次見到白蕊。
在一座人滿為患的病房裏，在刺鼻的藥味中，一位病人靜靜地躺在角落。
她麵露著倦容，濃密的睫毛覆蓋著白皙的臉頰，睡著了。隻是，她的腿部，從膝蓋以下可怕地空著。項從德定定地瞅著她，心裏怦怦直跳。他一直以為白蕊是一名健全的英雄，沒料到她會截肢。黎正明輕聲說：“醫生千方百計想保住她的一條腿，可是最終失敗，為了挽救她的生命，隻能這樣。”
白蕊醒了，茫然地睜開雙眼。黎正明低下頭介紹：“小白老師，這是濱海省來的一位誌願者，也是教師，專門來看你。”項從德遞上慰問品，說：“我叫項從德，已經到你的學校去過，見到了你救出的學生。你了不起。”
白蕊擠出一個軟弱的微笑，說：“謝謝。”
項從德說：“平常陷於自己日常生活中，災難離自己太遠，感覺關係不大。我是看了你與其他老師們在災難前的表現，才鼓足了來災區的勇氣。”
白蕊笑道：“這場大災難讓我懂得了許多道理。人有時是這樣，要相互鼓勵，相互支持，才有向前走的勇氣。你們聽過一個用‘生死對話’戰勝死神的故事嗎？”
項從德和黎正明都連連點頭。
白蕊說：“有一個初二年級的女生叫薑佳德。地震過後三天，當官兵們花費無數心血刨掉了壓在她身上的一片片鋼筋水泥殘垣將她救出時，她首先念念不忘初三一班的女生廖燎。醫生給她輸上藥水後，薑佳德哽咽著不停地問周圍的人：‘廖燎呢？她還活著嗎？她在哪，我想見她。’原來地震發生時，薑佳德隻覺一陣地動山搖，想往樓下跑，結果沒跑幾步，整個樓都垮了。她隻聽見同學們的一陣陣驚慌的尖叫聲，然後就昏過去了。當她醒來時，白天已變成黑夜，渾身痛得要命，她想起身，但卻被一塊塊破碎的水泥板壓住，難以動彈。在饑寒交迫中，一身傷痛的她好幾次想入睡，但上方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再疼也要忍住，千萬不要睡，你一睡萬一醒不來怎麼辦？’薑佳德問：‘你是誰？’那個聲音說，自己名叫廖燎，是初三年級學生，被碎石壓在上麵無法動彈。叫廖燎的女孩告訴薑佳德，她聽到薑佳德的呻吟聲後，擔心薑佳德在疲倦中不小心睡著丟命，就鼓勵薑佳德要堅強地活下去，要為獲救贏得生機。原本不相識的兩個女孩在廢墟裏不停地聊天、講話，相互鼓勁，最終為解放軍官兵叔叔救助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廖燎先被挖出去，接著薑佳德也獲救了。兩個女孩劫後餘生，哭泣著相互擁抱著說：‘我們經過生與死考驗結下的情誼，將一生無法忘卻。’”
聽完這個感人的故事，項從德正要回答什麼，突然，病房天花板上的燈晃動起來，小桌上的茶缸咣當滑落到地上。走廊外有人驚叫道：“餘震！”醫院一時大亂。黎正明高叫道：“快下樓！”項從德搶上一步，掀起被子，背起白蕊就朝樓下跑。黎正明跟在後麵衝出來。人們雖然擁擠，但有序地朝樓梯口跑去。幸虧白蕊的病房在二樓，他們很快衝到院子裏，先是站在空曠處。
項從德感到白蕊的身體柔軟而輕飄。這時天色已經昏暗，四處亂哄哄地，遠近都有人大聲指揮著撤退行動。他們鑽進旁邊的帳篷，讓白蕊躺好，安頓下來。大家心有餘悸。黎正明說：“剛才你背著白蕊其實危險，上麵樓層若垮下來——”項從德說：“我也想把白蕊抱在懷裏，這樣若有危險我就可以撲在她身上保護。可是——”白蕊搖搖頭：“別那樣說，每個人的生命都同樣寶貴啊！”這時外麵有人直著嗓子喊白蕊的名字，原來她的父母跑到病房不見人，在四處尋找。見到女兒安然無恙，才連連向他們道謝。項從德說：“您放心，隻要我們在旁邊，就不會讓白蕊再次受到傷害。”……這樣一直折騰到天亮，大家才重新回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