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要去布達拉宮補拍幾張照片,到了布達拉宮廣場上一看,情況不如我料想的那樣。因為太陽太大,廣場上根本站不住人,就連布達拉宮前磕長頭的信徒也寥寥無幾。在樹陰下等了很久,陽光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我悻悻地沿著北京東路朝回走。去大昭寺吧,我這樣想。可當我走到青年路口的時候,腳步卻沒聽我的指揮,居然橫穿馬路朝一條小街道上走去。
當我已經走進這條街30米的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沒按計劃執行。轉念一想,逛逛拉薩的小街道不見得是浪費時間嘛!
於是我就順其自然朝小街深處走去。當我抬頭看小昭寺的大門時,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次又走對路了!我發現小昭寺大門裏人頭攢動、熱鬧異常,我知道這一定是在舉行某種儀式!我三步兩步奔了過去,擠進人群一瞧,原來小昭寺正在舉行火供儀式,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場景啊!
火供儀式是在小昭寺大殿前的廣場舉行的,為今天的儀式,廣場上搭起了巨大的帳篷。法師壇上坐的是從日喀則紮什倫布寺請來的八十多歲的德高望重的大喇嘛。大喇嘛身穿僧服,端坐祭壇之上,麵對熊熊燃燒的火堆,氣定神閑,嘴裏念念有詞,為生者和死者超度。
靠多年修煉而獲得氣定神閑,一門多麼了不起的藝術!
壇下就座的有40多位喇嘛,他們身穿著和唐玄奘一樣的袈裟,頭戴冠一樣的僧帽,隨著大喇嘛的引導,高一聲低一聲地朗誦著經文。誦經之聲穿透帳篷,飄飛在朗朗晴空。
今天是藏曆六月初四,是佛祖釋迦牟尼出生的日子。在藏傳佛教的教義裏,釋迦牟尼有三個生日,即出生日、成佛日和涅日。據身旁的一位喇嘛講,隻有在藏傳佛教重大的日子裏,修煉密宗的寺廟才會舉行火供儀式。
火供一開始,無論僧俗人等,臉上均顯現出寧靜而亢奮的紅暈,顯得光彩照人。短短幾分鍾內,誦經聲、鑼鼓敲鈸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就像被電流擊中了一樣——有一道無形的電波在僧眾和俗眾和法師之間流動。“為生者和亡者超度”,所麼寬厚仁慈的釋迦牟尼呀!喇嘛為前來超度的僧俗書寫名字,然後為之念經,之後,把書寫名字的紅紙條連同上好的苧麻、錦緞、酥油、大米和青稞投入到法師腳下的火堆裏——供養我佛,並祭奠生與死的靈魂。
刹那間,有一種奇妙的氣氛把我的心靈震動,讓我覺得這火供的儀式既像為死者舉行的葬禮,又像是為生者舉行的超度。火焰一旦燃燒起來,經文一旦朗誦起來,生者與死者的靈魂便得到一次質的升華。怨恨化為烏有,嫉妒化為了烏有,它們被高高在上的我佛包容、接納,羽化成一個個閃閃發光的晶體,光彩炫目,令我等心馳神往。火是太陽的神韻,它瘋狂地舞動著橘紅色,如此近切烤熾著我,太陽的種子從麵頰中遍布我的全身。柴一點點不見了,酥油一點點不見了,火供的一切祭物和被超度的名字不見了,火升騰著,也不見了。隻是一個過程,一個意味深長的象征。燃燒是一次質變、一次升華、一次頓悟。想想,人生需要這麼一個過程,而人們很少真正地燃燒,大多數時間是不死不活地冒煙。
據說第二天早上還要進行火供儀式。
第二天我起了個絕早,趕到小昭寺,到那兒一看,沒有舉行。
在大殿前的廣場上,碰見了支起相機準備拍晨光穿透煨桑煙霧的楊景雲和陳平。他們也是誤聽了別人的信息,一大早起來準備來拍火供儀式的。
火供沒拍著,別著急。小昭寺大殿裏正在進行早上的誦經儀式,拍拍早經儀式也是了不得的事呀!我們便和主管寺內秩序的喇嘛協商了一下,征得了他的同意,我們便扛著長槍短炮進了大殿。
主持早經的是小昭寺大喇嘛洛桑曲裏。隻見他端坐主位,凝神靜氣,一臉的肅穆,引導著眾喇嘛誦讀《金剛經》。誦經的合聲回蕩在大殿的上空,像是分了聲部的大合唱,由領唱、伴唱、配唱、拖腔、拖重低音腔、花腔……繞梁回蕩、震顫人心。
從小昭寺出來,我覺得一個具象的我走在人群裏,準備去八角街尋找晚餐,而另一個抽象的我迷醉在火焰和誦經的感召下,渴望著被燃燒,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