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林子午坐在辦公室裏,呆呆地望著牆上的一幅油畫。這是一張複製品。畫的是手術室裏正在為病人做手術的情景。畫麵以柔和的淺藍色的基調為主,表現出緊張氣氛中的寧靜,給人一種安詳恬靜的感覺,預示著手術的必然成功。畫麵上主刀者和護士都以優美的姿態,充滿信心地同死神搏鬥。那作品裏洋溢出來的信心和對醫務人員的敬意,很能打動人心。林子午稍感不足的是,畫麵上人物的姿態都太優美了,仿佛舞蹈家們擺出的雕塑造型。自然,藝術不等同於生活,但還是離真實更近一點,才讓人瞧著更象那麼一回事。林子午很喜歡這張畫,可是不知是誰把它掛在那兒的。前天還沒有嘛!這一定是昨天掛上的(昨天他在家休息,沒有來上班)。他回過頭來,看見自己身後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張新華醫院組織圖,各科室、病區都一一標明,連各科室的辦公室房號都寫在上麵。林子午想,這倒不錯,本院的組織一眼便看出來,到什麼地方找什麼科,也便於查找。
這都是誰的功德呢?
他剛想問問院辦公室的同誌,電話鈴就響了。他拿起聽筒,是韓老的秘書打來的。他傳達韓老的意思,希望新華醫院趕快抓緊安排院長的人選問題,落實領導班子。他個人認為安適之同誌思想正派,能夠關心同誌,團結同誌,又積極肯幹,懂業務,工作能力很強,是不是可以考慮當一把手哇?自然,他也有毛病,有時候有點浮,給人一種誇誇其談的印象。人無完人嘛,是不是可以幹一段試試啊?林子午同誌的信,已經轉到韓老手裏了。他認為您要再為黨多做工作的願望是很好的,可總得要讓年輕人上來嘛。這次中央下了決心,到年齡的一律退下來,實在離不開的,再聘為顧問,或者重新任命嘛。想開一點,黨是不會忘掉您對人民衛生事業所作的貢獻的。聽說,你們上級機關的意思,也是安適之同誌比較合適。這次,他又到日本去實習,增長了見識嘛,咹?!
林子午不再聽,隻是說了幾句“那好”,就放下了電話。他不知道這個“上級”,是指部長,還是指部黨組,抑或是司局長們。這個籠而統之的“上級”,就具有不可駁回的權威性,實在讓他氣悶。他趴在桌上想心事。
門開了。安適之踩著彈簧步子蹦進屋來。
林子午有點生氣:“你怎麼不敲門?這也是從日本學來的嗎?”
安適之寬容地笑笑:“我怕您又象上次那樣昏過去,敲門也沒用。”
“你是說我老了,不頂用了吧!”
“您這可是多心。”安適之說完,自己坐在沙發上,饒有興味地看著老爺子。
林子午指指牆上新增加的抽畫,圖表,問道:“這是誰貼的?”
“我。”安適之笑著說,“喜歡嗎?”
“不,不喜歡。我這兒不是美術館。”
“我喜歡。”安適之站起來,走到窗口,看看,說,“這屋還應該安上窗簾,下午有點兒夕曬。”又轉過身,指著那一排沙發,說,“沙發套也應該換換,換成白色的,再重新擺擺。”他的神態儼然是這屋子的主人了。
林子午的眼睛跟著他,平靜地問道:“你打算什麼時侯搬到這屋裏?”
安適之停住腳回過身盯著林子午。
林子午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安適之笑笑,說:“這可不是我的意思。”
林子午的頭朝電話機一擺說:“是啊,這是上級的安排。”
安適之坐到沙發上,用推心置腹的口氣說:“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接您的班是困難的,是很累人的。盡管我有一腔熱情,可還是困難重重。您是前輩,我相信您是會支持我的,因為這醫院不屬於我個人,而是人民的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