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華,國華呀!隻要你快樂,隻要你能再遇上一個好姑娘,比我更實在,比我更美,比我更愛你的姑娘,我就滿意了喲。可是,你別去找那些穿著瘦腳管褲子的姑娘,她們故意地把屁股繃得緊緊的,搖來擺去,讓人難受得很噢。還有那些把耳朵墜紮上兩個洞洞,墜上玻璃球球,抹著紅粉紅嘴巴的姑娘,你也不要找。我問過的,一瓶香水要三五塊錢,她們一個月就噴掉四瓶呢。四五二十,國華,你的工資有幾個二十呢?那些粘假睫毛的,戴假胸罩的,專唱哼哼歌的,還有那些一見麵就讓你買這買那的姑娘,你都不要找,再漂亮也不要。她們會欺負你的,吵起來甚至會打你的。你這個人呐,嘴巴不好使,沒直多少好聽的話;心可是太實,給你棒棒你就當針(真)用,你要是娶了一個那樣的天仙美女,你的日子就怕是“香火棍兒搭橋——難過喲!”
哎呀,他要硬是不願離呢?沒有同居,領了結婚證也算得上夫妻,分開也是要上法院離婚的。他要是到了法院死不開口,硬是不同意,可咋辦呢!他這個強脾氣,是幹得出來的喲。
姑娘沒了主意。她舍不得國華,但又想同他分開,又怕他堅決不走。她哭了,躲到牆角裏,用枕頭堵住嘴盡情地哭起來,眼淚濕了半個枕頭。那淚水怕也有500CC吧。
風,還有些暖意。院子裏的柳樹,依舊抖著翠綠不肯在秋風中變黃。這些柔軟的枝條,細長的葉子,頑固地堅守著生命的防線,一直到霜刀雪劍一次次地劈斬,它們才英勇地獻身。於是幹硬的枝條再蘊集力量,等待明春的爆發。楊樹與柳樹,是北方英雄的樹。
風在外麵吹,人在屋中泣。
玉敏忽然聽見軋軋的輪椅聲。她急忙用枕巾抹去臉上的淚從床上跳下來。她看見,舅舅正用一隻手,吃力地轉著,
輪椅的輪子向她駛來。她急忙走過去,扶住輪椅,看著舅舅。
魏旭之的嘴唇抖動著,費力地吐出幾個字:“電話。國華。叫他,回來。”然後用期望的目光望著玉敏。
玉敏懂了他的意思,是要她打電話,把國華叫回來。她問道:“您,找他有事?”
魏旭之點點頭。,
玉敏走到電話機旁,撥通了國華機關的電話,叫他天黑之前趕回來,有重要的事情。
打完電話,舅舅向她用手指指自己的臥室。她急忙把舅舅推到屋裏去。
魏旭之又費力地說:“你,做飯,我,有事。”
玉敏點點頭,說:“您要不要上床休息喲?”
魏旭之搖搖頭。
“有事情你就敲敲這輪椅的扶手,我馬上過來。”
魏旭之點點頭。
玉敏去做飯了。她不知舅舅要做些什麼,這老爺子的脾氣很古怪,就是到了這步田地,也依舊自說自劃,絕對不願意別人違拗了自己的意思。人老了莫非都這樣?要給國華做些好吃的,他這些天瘦了。
魏旭之屋裏窸窸窣速地響著。誰知他在幹什麼!
晚飯前,玉敏給舅舅讀報。這是每天必做的事,連廣告也不錯過。
國華回來了,騎車出了一身汗。
玉敏給他打來一盆水,看他脫光了上衣洗臉,洗胳膊。他多壯啊,在大巴山也是個好勞力。
晚飯,玉敏先喂舅舅,老人用右手推開她的湯匙,非要自己吃不行。直到自己用筷子把菜碟撥到地下,才長歎一聲,無可奈何地閉起眼,張開嘴,默默地咀嚼著外甥女送進嘴裏的菜飯。
飯後,玉敏給舅舅擦了臉,又用小木梳給他梳理了那飄在胸前的一大把銀色的長須。這是老人自己最得意的東西。那銀須要是在微風中飄擺起來,要美過少男少女們那濃密的黑發。最可貴的是它絕對的幹淨,每天要用溫水洗濯,讓它鬆鬆地閃著油亮的銀光。
魏旭之讓玉敏把他推到堂屋正中的燈下,要他們坐在自己的麵前。
他伸出右手,讓玉敏把手放到自己的手上,又用目光命令國華也伸出自己的手,放在玉敏的手上。他的大手捏住兩個年輕人的手,抖動著嘴唇,費力地說:
“今天,你,們,合巹!國華,今天,不走!”
兩個年輕人一時都愣住了,彼此看看,臉上都漸漸飛起紅霞。
玉敏的眼睛濕潤了,她抽回手,慢慢地說‘“舅舅,您的心意,我了解。可,我剛剛下了決心,永不結婚,服侍您一輩子。”她轉向國華,顫抖著聲音說,“國華哥,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