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 3)

她筆下的女子,在現實生活中有一種執著不屈的態度,柔順之下又潛藏著剛強,這是她欣賞的女人類型,也多少表達了她自己的個性。她步入老年之後,淡然視物,不為物事所累,也不為人情所牽掛,了無掛礙,其逍遙自得的境界是一般人很難達到的。

1994年張愛玲的《對照記》出版。《聯合報》頒她終身成就特別獎。她手持標題“主席金日成昨猝逝”的報紙拍了一張照片發到台北隔岸領獎,烏黑眼神裏的俏皮笑意與半個世紀前沒有什麼兩樣。

看了《張愛玲傳》中,張愛玲生命的自然結束,曾撼動著我的心靈。1995年9月8日,正是中國傳統節日中秋節前夕,張愛玲被房屋管理員,一個女黑人發現病逝於洛杉磯西木公寓內,時年75歲。當時表明她身份的證件等物品都歸置整齊,放在門邊的包中。屋內空調大開著,她本人則躺在一塊華麗的紫紅色地毯上,安詳入夢。當她感覺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時,還從容地整理能證明自己身份的證件,那是需要多大的內心定力啊!

她對待死亡的從容淡定久久地震撼著我……

讀了《張愛玲傳》,對張愛玲“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對張愛玲“人麵對的隻能是自己”“赤裸裸的一個人在天底下”開始“黑夜旅行”的獨立、剛強和柔韌無比敬佩;張愛玲對待死亡的從容深深震撼著我。

人都是怕死的,怕一個人孤獨地死去,而張愛玲麵對死亡的從容、鎮定太令人扼腕、驚歎……這也是我寫讀張愛玲的初衷。

讀張愛玲少了塵世的紛擾,摒棄了世俗觀念,心靈得到了淨化。

讀張愛玲,思想得到了升華……

走近鐵凝

鐵凝,是當代著名女作家,70年代高中畢業後,曾到河北農村插隊。

鐵凝,1957年出生在一個藝術家庭,父親是一名畫家,母親是一名音樂教師,家庭的藝術氛圍給她的成長以良好的熏陶,她對文字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對自己的文學天賦也充滿了自信,她對文學的自信使她在十七八歲時就選定了作家的路。高中畢業時,第二炮兵文工團決定招她當文藝兵,這是當年年輕女性最羨慕的職業,而她卻作了驚人的決定,放棄當文藝兵的機會,選擇了去農村當一名知識青年。因為在她看來,要當作家就必須深入生活,她把當知識青年作為深入生活的最好方式。盡管我們把知識青年同傷感,艱苦、悲慘連在一起,而鐵凝懷揣作家的夢想,以昂揚、興奮的情緒麵對農村的新鮮環境。這段知識青年生活影響了她日後的文學以及生活的基本走向。

1975年—1978年,鐵凝的社會身份是知識青年,但她內心認同的身份是作家,可以說她從這裏開始了文學生涯。

知道鐵凝和聽到鐵凝的名字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曾在看電視時見過她一麵,知道她是當代著名的女作家。後來在書店轉悠時,看到《鐵凝精選集》,便買了一本。

讀了她的文章,被她文筆的清麗,感情的真摯,文風的質樸,觀察的細致,感悟的深刻,內心的力量所感動、感染,感受的比較深的是《哦,香雪》、《沒有紐扣的紅襯衫》、《午後懸崖》、《秀色》、《永遠有多遠》等。

特別是80年代初發表的《哦,香雪》,《沒有紐扣的紅襯衫》,《午後懸崖》,把我帶入了我的青蔥時代,青澀年華,憶起了當年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經曆,親身感受。

《哦,香雪》,寫的是一群住在大山深處台兒溝小村裏的十七八歲的漂亮姑娘,她們很少見過汽車,更沒有見過火車。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火車開進了深山,並設站在台兒溝村停留一分鍾。這一分鍾,攪亂了台兒溝以往的寧靜,特別是成了這些漂亮姑娘的盛大節日。每到這一刻,姑娘們連吃飯都慌神,心不在焉,生怕錯過這一分鍾,扔下飯碗,就開始梳妝打扮。她們洗淨蒙受了一天的黃土、風塵,露出粗糙、紅潤的麵色,頭發梳得烏亮,比賽著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換上了過年時才穿的新鞋,有的人還悄悄地往臉上塗點胭脂。雖然火車到站時已經天黑,她們還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刻意斟酌著服飾和容貌,然後她們就朝村口,朝火車經過的地方跑去,香雪總是第一個出門。

七點鍾,火車才喘著氣向台兒溝滑過來,姑娘們總是像看電影一樣,挨著窗口觀望。隻有香雪總是躲在後麵,用雙手捂住耳朵。在它跟前,她簡直就像一葉沒有根的小草。回去的路上,她們就七嘴八舌地爭著說自己看到了什麼。她們看到了火車裏有人頭上別著金圈圈,有人手腕上戴著指甲蓋大小的手表,有人還聽見了“北京話”,一個會說北京話的白臉小男孩。

五彩繽紛的一分鍾,包含了台兒溝姑娘們多少喜怒哀樂!

日久天長,五彩繽紛的一分鍾更加的五彩繽紛,就在這一分鍾裏,她們挎上裝滿核桃,雞蛋,紅棗的長方形柳條籃子,站在窗下,抓緊時間跟旅客們和和氣氣地做買賣,還換回了台兒溝少見的掛麵,以及自己的發卡,香皂,還有紗巾,和帶鬆緊的尼龍襪,有時候換回的東西還得冒著回家挨罵的風險。

香雪平時話不多,膽又小,但做買賣卻是最順的一個。旅客們愛買她的貨,因為她是那樣信任地瞧著你,那潔如水晶的眼睛告訴你,站在車窗下的這個女孩,還不知道什麼叫受騙,讓你不忍心跟這樣的姑娘耍滑頭,在她麵前,再愛計較的人也會變得慷慨大度。

香雪的這種買賣經曆,在我少年時代的生活中也曾經經曆過。記得那大約是上世紀60年代初期,我已經是初中學生了,家裏有棵杏樹,結出的杏子又大又甜,但我們自己不舍得吃,母親讓我去村頭的岔路口賣杏子,以換回買鹽,買燈油的錢。那個三岔路口有條小溪,溪水兩旁的土埂上長滿了各種野草野花,是我們小女孩喜歡戲水的地方。我籃子裏的杏子就擺在小溪旁,那時的錢值錢。一角錢可以買十個大杏,有的人就在溪水邊吃杏子,以杏核的多少付錢。那時我十分膽小,清楚地看到吃杏的人將三個杏核扔進溪水中,但我不敢說。那個人吃了八個杏子,隻給了我五分錢。記得那時把去三岔路口賣杏當作一件丟人的事,坐在溪邊連頭都不敢抬,覺得那是被生活逼迫無奈而幹的事了。

鐵凝筆下的香雪,把我又帶回到我的青蔥年代,青澀年華,至今想起,還飄出點酸澀。

香雪一直想得到一個可以自動合上的鉛筆盒,因為她同桌有一個。她的鉛筆盒是當木匠的父親為她考上中學時特意製作的。但與同桌的自動鉛筆盒相比,顯得那麼笨拙,陳舊。同學們早就知道那隻木盒是香雪的,但有的看見還是吃驚地問是誰的。香雪第一次意識到因為貧窮,她買不起自動鉛筆盒,同學們才敢明知故問。

那天,她在火車上看到一隻自動鉛筆盒,她不知道它的價錢,她想,30個雞蛋換得來嗎?還是40個?50個?

深秋,盡管山風凜冽,天黑得也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們,對7點的火車,是照等不誤的。

香雪在車窗下發現一個中學生模樣的姑娘麵前放著一隻她渴望已久的自動鉛筆盒,就果斷地跑過去敲起了玻璃,女學生轉過臉來,抱歉地擺擺手。不知怎的,她朝車門跑去,想以最快的速度跑進車廂,以最快的速度用雞蛋換回鉛筆盒,因為她的籃子裏有40個雞蛋,當她還沒有走到女學生身邊,火車就開動了。

列車無情地載著香雪一路飛奔,台兒溝刹那間就被拋在後邊。下一個站叫西山口,距台兒溝30裏。

在這裏下車的隻有一位旅客,那就是香雪。在車上,當她紅著臉告訴女學生,想用雞蛋換她的鉛筆盒時,女學生不知道怎的也紅了臉。她一定要把鉛筆盒送給香雪,還說她在學校食堂吃飯,雞蛋帶回去沒法吃。她怕香雪不信,又指了指胸前的校徽“礦業學院”。就在火車停頓前發出的幾秒鍾的震顫裏,香雪還是猛然把籃子塞到女學生的座位下而迅速地離開了。

就這樣生活中的小事,在鐵凝的筆下,寫得生動感人,既讓讀者同情憐愛香雪們,又被她們感動振奮;既覺得是細小生活,又反映重大的社會現實;既有生活的變遷,又有人們內心的渴望向往;既有城鄉的差別,又有人們心靈的相通,相互的理解,讓人感動,感慨。

在《沒有紐扣的紅襯衫》裏,鐵凝以中學生最平常的生活,如逛街,穿紅襯衫,跳繩,學英語,評三好學生等為內容,寫了中學生青春的萌動、家長的擔心、中學生的自我、叛逆;學校對奇裝異服的排斥、禁穿;甚至因為穿沒有紐扣的紅襯衫(是用拉鏈的那種,相當於現在的夾克衫)而影響對三好學生的評定等。當然也寫到教師受時代和潮流的影響而違心地處理某些問題等。既讓人覺得對現實生活的無奈,又讓人感受到人性的豐富、微妙;既有時代現實的烙印,又有人們內心的抗爭。她筆下人物性格鮮明,內心豐富,她的筆觸似乎穿透了她筆下人物的靈魂。讀她的小說,感覺似乎寫的是讀者本人曾經有過的心路曆程,與她筆下的人物在思想上,感情上產生深深的共鳴,至少這是我在閱讀她的小說時的感受。

《午後懸崖》通過在烈士陵園中的所見、所聞、所感、所遇,把當代一些人的社會公德、行為規範、生活狀態、思想境界、穿著打扮以及醜惡行為一一地寫入她的作品。其中又通過主人公韓桂心之口把1958年大煉鋼鐵,超英趕美的大躍進一一地展現在我們麵前。

如今,我還清楚地記得1958年的大煉鋼鐵和超英趕美的大躍進時,我還是五年級的小學生,我們為大煉鋼鐵去離家20裏外的縣城搬煤磚,到處尋找廢鐵上交,那時交廢鐵是有任務的。實在上交不上廢鐵,隻好把家裏還能用的小鏟子,舊鋤頭上交。記得大躍進時我們十二三歲的少年兒童,也被組織起來去深翻土地,為畝產超萬斤做貢獻。記得那時的土地,被翻得亂七八糟,難以下種。還記得母親曾經說過,這樣深翻土地,莊稼會長不好的。因為把熟土翻到下麵,上麵長莊稼的都是生土……盡管農民知道怎樣種地,才能收成好,但仍然身不由己地按上麵的精神“科學種田,合理密植”……也寫到“文化大革命”對知識的蔑視,對人性的摧殘,對知識分子的迫害及他們生活,工作的大起大落……她筆下人物的經曆,都是我曾經親身經曆過的。現在回過頭再看,再讀再想再憶,都有一種不堪回首之感。等合上小說,回望現實,不能不對鐵凝對社會的深刻認識,對生活的深刻體驗和感悟,對人性的深層挖掘和理解感歎叫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