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大興致更是空前的好。他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當年孤注一擲的獵狼時代,那時他膽量過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雙膀輕輕一舉似有千斤的神力。虎大輕而易舉地撂倒了一個又一個前來跟他一比高下的年輕後生:他們開始對虎大刮目相看,一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有人甚至當眾跪下,請求虎大無論如何要收他們為徒。虎大再一次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他依舊是羊角村的主宰者,這是無庸置疑和當之無愧的鐵的事實。
接下來狂歡進入了白熱化狀態:男社員和女社員親密無間,手拉著手毫無顧忌,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他們圍著熊熊燃燒的火焰盡情舞蹈。男社員伸展雙臂像駿馬奔馳在草場,又似雄鷹在夜空翱翔;女社員則是溫順乖巧的羊羔,是柔軟多情的土地和搖曳生姿的秧苗,她們像是被熱風吹拂著不停地搖擺自己柳條樣的腰枝,披散的黑發在男人的胸前纏繞,渾身上下散發出陣陣隱秘的芳香,好像一樹樹成熟的果子,等著男人去采摘。
事實上,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氣息,很容易就被男社員們捕捉到了。女社員的特殊氣味感染了他們,男社員們也因此變得更加興奮和激昂起來。盛大的集體狂歡,很快進入到私秘而又含蓄的小型聚會。男社員們開始尋找自己心愛的女人,女社員也遮遮掩掩半推半就,她們悄悄投入到自己中意的男人的視線中來,彼此相互依偎竊竊私語傾訴衷腸;幾天前分明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小倆口,此刻早已化幹戈為玉帛了,他們遠離火光的熠熠照耀,借著濃濃的夜色隱蔽成雙成對卿卿我我的身影:他們把腳下的土地當作炕,把頭頂的夜空當作被,情欲像無所不在的空氣在夜風中招搖。
寡婦牛香當然沒有放過這樣一次絕好的機會。牛香主動接近虎大。在這樣的一個美好夜晚,她覺得虎大不應該屬於別人,可是虎大的心思並沒有完全放在她身上。虎大雖然一隻手挽著寡婦牛香,卻總是在不停地左顧右盼。牛香是女人,那種感覺比獵狗還要靈敏。她低聲說:“當心別把脖子擰彎了,回不過頭。”
接著牛香又趴在虎大耳邊說:“吃著碗裏的,還要盯著鍋裏,饞嘴貓!”
虎大卻裝作聽不見。
牛香就用指甲狠狠掐虎大的手背。
虎大忍不住叫了一聲,一把甩開牛香的手。
牛香說:“掐你一下就知道喊叫了,人家心上刀子割樣疼,你咋就看不見麼!”
虎大壞笑著說:“誰叫我是一隊之長呢,我不能隻顧你一個人唼,這麼多張嘴呢,哪個照顧不周全,我都睡不塌實吃不香啊。”
牛香聽了氣得直衝虎大瞪眼睛咬下嘴唇。虎大喜歡牛香咬嘴唇時的狠樣,女人的狠往往能刺激男人欲望。這種時候,虎大又覺得牛香女人味十足,充滿嫉妒和憤怒,他心間就冒出幾顆粲然的火花來。虎大不由地伸手去輕捏了一下牛香的屁股蛋。牛香頓時母雞下蛋樣發出快樂的歡叫,咯咯咯,跟母雞剛下了蛋似的招搖喧鬧。
虎大突然在人群裏發現了秀明的身影,隨即支吾一聲,便撇下牛香走開了。
牛香還沉浸在被男人捏弄後的興奮和熱烈當中,人家走了她也隻有在原地跺腳咒罵的份了。虎大走開不久,牛香的手就被另一隻更加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了。
牛香以為虎大回心轉意了,側目一看,站在她身邊的不是虎大,是屠戶三炮。
這是三炮回來以後第二次在村裏公開場合露麵。
牛香沒好氣地瞥了三炮一眼。她想把自己的那隻手抽回來,可三炮的手跟老虎鉗子一樣厲害,抓得她骨頭生疼,卻又無計可施。
三炮悶聲說:“嫂子的手旁人抓得,就不興我三炮抓抓!”
牛香聽出了挑釁,卻沒接話茬。
三炮湊近牛香的耳朵說:“怕是你有情,人家沒誠心哩。”
牛香說:“我聽不懂你的話。”
三炮說:“聽不懂就當是我放了個啞巴屁,不過……我可是真心實意的。”
牛香心裏不由一慌,她看三炮的表情一本正經的。尤其是三炮那雙不溫不火的眼睛,始終閃著令人忐忑不安的冷光。趁著有人過來跟他們搭話的工夫,牛香暗中掙脫了三炮的手,青魚樣搖頭擺尾閃進人群裏去了。
三炮扭頭朝牛香消失了的地方看了看,一種很難捉摸的神情倏忽浮現在他的臉上,被火光映照著,明明滅滅的。三炮的臉一直衝著火光發笑。
那邊,虎大正纏著非要跟秀明老師跳拉手舞。秀明推辭說自己重孝在身,實在不方便。虎大說:“好,好,等你婆婆過了百日,我親自登門給妹子抹孝去。”他一邊說著,一邊拿手指輕輕地撫摩著下頜上的胡茬,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