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 七(2 / 3)

那個說:“那也得分跟誰在一起,要是讓我成天跟自己的姐夫幹,多大的苦我都樂意受,這叫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嘻嘻……”

這個又壓低了嗓門說:“聽說秀明跟廣種鬧翻了,要不這麼長時間廣種連家門也不沾。”

那個也詭秘地笑笑:“反正人家秀明屋裏又不是沒有人,廣種回不回來都無所謂。要說廣種這個傻瓜就知道在外下苦掙錢,掙那麼多錢有屁用?還不是給人家兩個做下好事了。”

這個聽了有些不服氣地說:“什麼好事,偷人養漢,不要臉!”

那個急忙勸:“小點聲小點聲,當心讓旁人聽見。”

這個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敢做就敢當,怕她啥?”

兩個女人說閑話的工夫,和她們在一組幹活的寡婦牛香,正好從對麵搖著屁股走過來。

牛香早聽到耳朵裏,上前就問:“你倆又嚼誰的舌頭呢?”

那兩個女人急忙閉口,低下頭假裝幹活。

牛香說:“你們不說我也能猜到了。”

其中的一個白了牛香一眼,說:“猜到了能咋樣?又沒說你!”

牛香嘖嘖嘴回敬對方:“你們怕是吃不著葡萄,嫌葡萄酸吧!”

“放你娘的叫驢屁!”

兩個女人幾乎異口同聲:

“誰像你那麼死皮不要臉,男人在門前放個響屁,趕緊捧回被窩當蠶豆嚼著吃哩。”

牛香稍稍愣了一下,強忍著把心頭的怒火往下壓了壓。她卻故意放亮了嗓門說話,讓旁邊的人都能聽得到。

“真不害臊喲,連秀明老師那麼好的一個人,你們都敢嚼舌頭,就不怕人家秀明把你們的娃娃給教壞了,帶上了歪路,將來也去偷人養漢?”

兩個女人完全沒有料到寡婦牛香會來這一手。這樣一來,大夥的目光全都被吸引過來了。她們就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該跟這個寡婦答腔的。牛香一點兒也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

牛香說:“那就當著大夥的麵把話說清楚,人家秀明咋得罪你們了?秀明不就是幫紅亮爹幹了點活嗎,還輪不著你倆來說三道四的!”

兩個女人被牛香的話逼到死胡同裏,一時間進也進不去,出又出不來。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的。兩個女人突然就在地裏喊叫起來,光喊叫光謾罵還不夠,女人氣急了比兔子凶猛多了。兩個女人一起撲上去,一個薅牛香的頭發,一個撕牛香的衣領。牛香也不示弱,她們扯她的頭發衣裳,她也伸手去反扯她們的。畢竟人家是兩個人四隻手,牛香隻有兩隻手,肯定要吃大虧了,眼看就叫對方摁倒在糞堆上。

牛香急中生智。牛香大聲喊虎大快來救命。好多人聞聲淅瀝嘩啦圍攏過來,有勸架的,有看熱鬧的。也有的隻遠遠地看著聽著,卻始終不過來幫忙。紅亮爹跟秀明當然也都聽見了喧囂的吵鬧聲了,他們誰也不說話,埋下頭默默幹自己的活。

這時,虎大氣衝衝從地頭趕來了。虎大當即就叫人把三個扭成一團的女人硬掰開了。虎大黑著臉皮罵起來:

“你們老娘們見天就知道戳是非搬閑話,每個人扣下半月工分,我看以後還敢窮騷情不!”

一到夜深人靜,村子就氤氳在貓叫春的陰鬱氣氛當中。我們村裏的貓好像全跟發瘋了似地,攀爬到樹枝頭,或趴在高高的牆頭和屋頂,一聲一聲嘶喵嘶喵地叫個不停。夜都讓它們叫長了一倍,直到把天空叫得泛起了蛙肚兒白,這些討厭的東西才肯遲遲離開。

被貓這樣拚命一吵,寡婦牛香就睡不著了。這些討厭的聲音實在是惱人啊!她臉衝著窗外罵貓,她罵那些喵嗚喵嗚叫個不停的死貓都是賤婊子,是小娼婦,都無濟於事。貓聽不懂牛香的話。貓願意當婊子當娼婦,牛香管不著。誰叫貓一年就起一次窩,錯過時機就枉活一年了。貓除了要讓自己舒服一下,傳宗接代的心思估計也是很強烈的。

人一旦睡不著覺,要想的事情就很多很多。但寡婦牛香要想的事卻並不多。牛香隻去想虎大一個人。可一想起虎大,牛香氣更不打一處來。她想虧自己對虎大百依百順的,關鍵時刻虎大卻不偏向她。想著想著,肚子裏就憋了一股冤枉氣進去,尿就來得特別勤,又加上牛香這些天身上的東西也瀝瀝啦啦的。她一趟又一趟起夜,剛躺下來沒多大工夫,感覺小腹裏又漲漲的,一翻身那裏咕嚕咕嚕直響。

牛香夜裏用的尿盆本來就不大,加上裏屋的四個娃娃也一起用,半夜裏尿盆竟滿了,快要溢出來了。牛香沒有辦法,隻得披了件小夾襖端出屋外倒掉。牛香家的茅圈就在屋子後山牆下,用秫秸稈子紮成的圍子圈出的一小塊地方,頭頂的天空就是茅圈棚頂。

牛香摸黑把盆裏的穢物倒進圈坑裏,反正人也出來了,索性就在裏麵蹲一會兒。貓在不遠處的地方正叫得歡實,牛香恨得牙根癢癢。再恨也是枉然的,牛香不會爬樹,更不能半夜三更站到自家屋頂上,把那些可惡的家夥哄跑。蹲在圈裏,牛香覺得自己叫那些可惡的貓圍困在中間,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弄得她有點戰戰兢兢的。

也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半天牛香什麼也沒有蹲出來,先前小肚子裏那種憋漲的感覺似乎被嚇跑了。實際上,不是牛香不想蹲著了,而是她突然聽到了一聲怪叫。起初,牛香以為那隻不過是一聲貓叫,貓的叫聲在牛香聽來隻是百般厭惡,並不會產生多少恐懼。可當那種怪叫聲再次傳進牛香的耳朵裏時,牛香整個人一下子從圈裏彈了起來。

準確一點說,那不是貓在叫,貓根本不可能那樣叫的。這種叫聲跟嚎差不多。一旦想到嚎叫,牛香的腦子裏也同時想到了另一種東西,這種東西不知要比貓可怕多少倍,尤其是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牛香感到脖子後麵冰冷,一股冷風從牆外飛旋進來,她早就毛骨悚然了。牛香幾乎來不及提起褲子就轉身往回跑。

但是晚了。狼已經嗚嗚嗥著從圍牆外麵躥進來——牛香後來的全部記憶就凝固在這一刹那間。狼的兩隻前爪子在牛香身後猛地直立起來,同時撲過來將牛香抱住又狠狠地摁倒在地上。

牛香的頭不知撞在什麼東西上,很重的一下,牛香的尖叫聲漸漸停止了。她腦子裏最後的印象是,一隻毛茸茸的東西伸到了她的兩條腿中間。

牛香人就暈死過去了。

等牛香再次醒過來時,天色已麻麻透亮了。牛香轉了轉眼珠子,眼珠子還能動。又抬起手懵懵地摸了摸頭,頭還長在自己的脖子上。

一個人隻要眼珠子能轉,脖子能扭,手指頭能動,這人肯定是還活著。人是活著,可後腦勺上平白多出一隻又硬又鼓的肉疙瘩,有核桃那麼大,輕輕一摸,疼得鑽心刺肺。

牛香一驚,心中生起疑竇。手指開始慢慢往下滑,才發覺自己渾身上下連一片衣裳也沒穿,胸脯,肚子,小腹,還有屁股蛋上都是一道一道的抓痕。下身那裏濕浸浸一攤,有些冰涼的東西正靜靜地往出滲著。

夜裏凝固在腦子裏的東西開始慢慢地融化。她一個人坐在炕上想了好大一會兒,才神經質地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的哭聲在黎明時分顯得格外刺耳,把裏屋的娃娃都嚇醒了,他們也都跟著莫名其妙地哭了。村裏好多人隱約聽到了。但因為聽出來是寡婦牛香哭哭啼啼,大夥也就不太在意了。牛香想哭就哭兩聲吧,一個寡婦家,總該有些難心的事,這比較符合常規,實在算不得什麼。況且,寡婦牛香確實是很少哭的。就連虎大後來聽說了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虎大多少有點厭嫌起寡婦牛香了。

這些天虎大本來就氣不順。

虎大氣不順不是因為寡婦牛香,也不是因為白天在地裏諞閑話搬弄是非的女社員們。這些雞毛蒜皮的破事,虎大通常都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真正讓虎大生氣的是他自己的老婆。

那天虎大去上麵開了整整一天會,碰巧家裏來了客人,虎大的老婆就把客人讓進屋裏。客人給虎大家拎來一瓶高粱燒,還有十來斤肉,都是洗幹淨剁好的。

等虎大後來散會回來,肉的香味離家老遠就能聞到了。虎大像一條老狗,一路吸著鼻子狐疑地走進屋。老婆臉上笑眯眯的,像是剛剛抱上了一個胖外孫子,樂得合不攏嘴巴。

虎大屁股還沒有坐穩當,老婆就把一碗燉好的肉端出來,還特意給虎大倒了滿滿一盅子燒酒。虎大一開始就有些納悶,問老婆東西是哪來的。老婆死活不肯說,隻說:“你自管吃,反正不是偷來的,也不是搶來的。”

黑燈以後,老婆悄悄地纏磨到虎大的被窩裏。虎大借著酒興就想跟女人弄一會兒,可下麵的活就是不給虎大露臉。老婆也氣橫橫的,抱怨虎大整天在外頭不是沾花就是惹草,回到家死狗樣沒聲氣。虎大打哈哈說:“都是酒那東西惹得禍,往後別好端端地就拿酒灌我。”

老婆就回自己的被窩睡了,過了一會兒像是想起來什麼了,又轉過頭對虎大說:“三炮兄弟白天來過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