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 六(2 / 3)

女人在三炮的心裏就好比糧食,好壞也分成了幾等。一等是秀明那樣的女人,總覺得她有說不出的好,要長相有長相,要文化有文化,可三炮隻能把這樣的女人裝在心裏,卻不敢有一絲非分的想頭和舉措;最次一等,就是三炮這些年睡過的那些野婆娘,三炮跟她們從來不會動真感情。她們都是在屠宰時碰上的,逢場作戲,偷偷摸摸做完那活,三炮會毫不猶豫地從自己的提筐裏割一塊鮮肉,分給她們拿回家吃。那些女人吃他的肉,跟他騎在她們身上親臉蛋摸奶子幹那活沒什麼兩樣,三炮心裏管這種女人叫爛賣貨,她們天生了一身賤肉。這中間還有一等女人,男人對付她們就好像野狗想叼棲在地上的鴿子,要是第一撲沒有抓好,狗嘴裏隻能叼住了幾根鴿子的羽毛,倒讓那美麗的鴿子飛到高高的樹枝頭,再不肯下地來了。三炮知道這種女人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假如一開始沒能得手,到了後頭機會就非常渺茫了。三炮堅信,隻要是鴿子,總會有落在地上的那一天。

三炮想起老輩人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山不轉水要轉。轉過來轉過去,三炮就轉回到自己垂涎已久的女人麵前了。寡婦牛香今晚的態度確實讓三炮感到得意。這得意一方麵來自他將要實施的計劃很快就要宣告成功了;另一方麵,剛才坐在寡婦牛香跟前,三炮的心思稍微動了一下,他進而在想這個依然風韻猶存的女人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他的人,他想什麼時候來她屋裏就什麼時候來,隻要他樂意。這種陰暗的想法讓他點沾沾自喜。對他來說還包含著這樣一種意思,那就是即便寡婦牛香不能幫他達到預期的目的,至少,那塊肉不會白白地喂了狗。在這個意義上,屠戶三炮有理由心花怒放一下。

兩爿莊子之間隔著一條很寬闊的幹渠。現在正值隆冬時節,渠裏沒水,底部結著厚厚的一層冰,月光照上去,白森森的刺人眼。為了超近路趕回去,三炮走了一段彎彎曲曲的小埂道,他想從幹渠橫穿過去就到家了。

三炮是個膽子很大的人,他殺那些豬啦羊啦向來是不眨一下眼的,手裏攥著刀子,對準那些可憐的家夥的要害,上去就猛捅一下,血有時噴了他滿臉,旁人看著覺得發怵,可三炮卻嘿嘿笑著,隻顧進人家屋去喝酒吃肉,一點兒也不當回事。剛才寡婦牛香跟他扯起狼的事,三炮很不以為然,說狼有啥可怕的,你們女人家就是膽子太小,聽風就是雨,小題大做。

三炮不怕狼,也是有原因的,除過今夜以外,三炮哪天外出行走身上不帶著家當。他的大提筐裏有的是長長短短的一堆刀子。那些刀子每每在三炮的提筐裏叮當作響,金屬碰撞後的餘音很清脆,能傳得老遠老遠的。這些聲音一旦傳到窩棚下的豬羊牛兔的耳朵裏,它們恐怕幾天都吃不進東西,刀具聲所帶來的恐懼,折磨得那些牲畜家禽全沒了食欲。可是,此時三炮心裏還是有一點不塌實的。不是三炮真的就被寡婦牛香的兩三句閑淡話給詐唬住了,而是走著走著,三炮忽然意識到自己身上確實沒有帶任何一樣家當。

世上的事情偏偏這麼怪,怕什麼就來什麼。這時候,三炮迫使自己加快腳步,他已經踩著冰麵,想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那條幹渠。三炮下意識地一仰頭,瞥見對岸渠壩上有一排歪歪曲曲的樹。冬天樹上沒有一片葉子,全部光禿禿的很難看。月光從那些枯朽的枝枝杈杈的縫隙間刺射下來,樹黑黑的影子,都鬼似的匍匐在渠底的冰麵上,黑白分明,張牙舞爪,看去確實很怵人。

三炮不由地打個寒噤,倒吸了口涼氣。三炮也是人,隻要是個人,就有要害怕的本能。也就在三炮心裏打顫的工夫,從前麵忽然卷過一陣疾風。風中夾帶著透骨的寒氣,還有一股很難聞的腥臊的味道。一切都來得跟打閃樣飛快。三炮還沒來得及決定要不要逃跑,一團油亮閃光的灰唧唧的影子,已經從對岸的樹林中直衝下來。

三炮腦袋一懵,想奪路逃走已經是不大可能了。那兩道幽幽的綠光逼近三炮的雙眼。三炮被這兩道綠光刺得快睜不開眼了。三炮耳中聽到鴰地一聲怪響,岸邊的樹頭撲啦啦扇起一片黑色,鬼影似的長時間在他頭頂盤旋著,鴰鴰地驚叫不止。與此同時,三炮注意到那狼將脊背一弓,尾巴在冰麵上來回掃動兩下,發出唰唰的響聲。然後,黑亮的掛著霜花的鼻尖朝夜空一抬,嘴裏扯出淩厲的一串嗥叫,像加足馬力似的縱身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