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 六
拾掇完鍋灶,寡婦牛香一個人懶模懶樣地倚在門檻上發呆。
連著好幾天夜裏,虎大都沒有再來登過牛香的門檻。虎大不來,牛香的心裏就沒著沒落的。在這種問題上,女人跟男人是完全不一樣的。男人是貓,女人是魚,是一種特殊的氣味。貓天生的一張饞嘴,而魚不是,魚本身沒有任何問題,關鍵就出在魚身上的那股腥味上,貓恰恰是喜歡這種味道的。而牛香這條魚跟別的魚也是有所不同的,牛香是一條孤魚,獨來獨往慣了。其實,牛香也可以不這樣。牛香是個寡婦,死了男人,牛香要是鐵了心守一輩子寡,別的男人也拿她沒有辦法。但是,牛香不能,牛香有牛香的苦衷。牛香最大的苦衷就是,她得把死去的男人留給她的四個崽娃拉扯大。
天已經黑了,她感到有點害怕,就不能再坐在門檻上。牛香覺得自己的樣子確實有點傻婆娘等漢子的意思。可牛香寧願自己傻一點,隻要她一心等著的人能來,自己傻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牛香現在後悔得直想摳腔子。可牛香知道天底下是沒有賣後悔藥的地方,即便有,牛香也不能要。牛香可以允許虎大上她的門,睡她的炕,可牛香不能厚起臉皮去生拉硬拽。如果那樣做,牛香的臉還往哪擱啊。虎大肯來找她,那是牛香的造化和榮耀,這在村裏早就是公認不諱的事實了。但事情若是反過來,一村人會怎麼看?旁人必然會說,牛香這個女人想男人想瘋了,牛香跟過去的窯姐拉客有啥區別。
牛香唉聲歎氣著,她還沒來得及回屋,卻把一個人等來了。
走進牛香家院子裏的是個男人,但不是她要等待的那個男人,不用眼睛看,單聽聲音就不像。牛香眼前的男人比虎大高一頭,也比虎大寬闊一倍,站在院子裏像一截黑咕隆冬的生鐵塔,把牛香的視線都遮沒了。牛香多少感到詫異了。自打虎大頭一次睡在她的熱炕上之後,多少年來村裏幾乎再沒有第二個男人黑燈瞎火進她的院子。不是牛香不讓,是男人們都甘拜下風,沒有人敢公開跟虎大作對。
沒等牛香開口,黑塔又往前移了兩下。黑塔上麵有兩隻大眼珠子,一直嘰裏咕嚕轉動,上下打量著牛香。
“嫂子沒把你嚇著吧。”
黑塔開始張嘴說話了。牛香看到兩排白森森的東西在眼前一碰一開。
“我順路過來看看,好給侄兒們送些肉解解犒。”
說著,黑塔把一團什麼東西直直地伸到牛香跟前來。牛香的鼻子一抽。鮮豬肉的味道似乎已經像貪婪的蟲子爬進她的鼻孔裏去了。肉味太吸引她了。牛香記不清上一次吃肉是在啥時間,是在秋後,還是半年以前,總之,這種味道對她以及屋裏的娃娃們來說已經久違了。
黑塔見牛香無動於衷,就一把抓過牛香的手,將那團軟乎乎很有質感的牛皮紙包放在上麵。牛香的雙手也變得軟軟的,仿佛忽然間跟牛皮紙包裏的東西同化成一物了,散發出鮮肉所特有的那種芳香。肉的味道固然好啊,可牛香也不是傻子。平白無故拿人家的東西,牛香還是猶豫了。東西雖然就放在她的手上,可牛香並沒有抓住不放的意思。
牛香非但沒有去接那個牛皮紙包,相反地,兩隻手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手猛地往回一縮。那包東西就啪地一聲落在地上了。
黑塔也怔了一下,隨後弓下腰又把東西從地上撿起來。
“我確實沒有別的意思,不信,我給嫂子起個誓。”
說著,黑塔把一隻胳臂彎彎扭扭地舉過頭頂:
“我要是不懷好意,下輩子轉世變成個豬,讓人千刀萬剮,殺了吃肉!”
牛香聽了,忍著,忍了一會兒,終於沒有忍住,咯咯地笑出聲來。
“就是天底下的豬都被宰的吃光了,也沒人敢殺你喲!”
笑完,牛香轉身就進屋了。黑塔依舊一動不動立在門口。牛香人進去了,門卻敞著很寬的縫。
“喂,還傻愣著幹啥?趕忙進屋來吧。”
黑塔當然聽清楚了。黑塔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隱秘的笑容。屋裏的牛香看不到這種笑臉,也許隻有黑塔自己能感覺到。此刻,屋裏的女人完全被新鮮的肉的香味所誘惑。她覺得幾天以來的那種焦躁和幹渴,突然變成了止不住的涎水那樣淋漓歡暢。
從寡婦牛香家出來,三炮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他站在街邊的一隻樹坑前,把憋了半晚的尿一股勁撒出去。尿尿得時候很長,因為三炮滿腦子都是寡婦牛香那張粉嘟嘟的鵝蛋臉,和她身上散發出的香胰子的味道,所以他那個地方一直硬挺挺的。三炮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順。寡婦牛香還是那麼漂漂亮亮有滋有味,這塊肉本身就送得值得了。寡婦牛香跟虎大的關係沒人不知道的,所以,牛香吃了他的肉,嘴巴就會學乖變甜的,跟虎大在枕頭邊上自然會吹些順溜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