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患 五(1 / 3)

第二章 狼患 五

三炮傷勢稍稍好一點,就開始著手做起活來。以往三炮隻殺豬宰羊,殺那些大個頭的牲畜。現在,隻要有利可圖,連最不起眼的殺雞宰兔的活,他都來者不拒了。

三炮自己粗略地合計過,要想遷回舊居,那院老屋必須重新翻蓋,院牆也需要推倒重修。至於,門窗和炕灶一律得重新打造,這樣下來,就需要不少的一筆花消。關鍵是,修房造屋這類活計,是需要一大批幫手和工匠的,他三炮一個人怎麼做得來?所以,三炮要利用殺牲這件事結下一些幫對,到時候他隻需要招呼一聲,幫忙幹活的人自然就會來的。

還有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需要三炮去解決。那就是他離開羊角村和自家老屋一晃都十來個年頭了,如今三炮覺得自己大小算個吃香喝辣的手藝人,再遷回老窩子去住,就得有一個硬棒棒的說法,得讓他光光堂堂回去。尤其是,他的行動需要得到某些重要人物的應允和讚成,得讓大家夥都要高高興興地接受他屠戶三炮重歸故園。

三炮前前後後找過幾個有頭臉的人。去找人的時候,三炮並沒有空著手去的,他或拎一串熱氣騰騰的豬腸肚,或是一塊剛剛割下來的膘肥油厚的鮮羊肉。進得人家的屋門,豁地一下將手裏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拍,那些肉啦腸啦之類的東西,就血跡斑駁地在人家眼前顫動著,鮮肉所特有的血腥氣在屋裏彌漫開來。

我們羊角村的老輩人都是見過世麵的,倒也不被驚詫,他們會穩穩地拿眼光探詢站在地當間的三炮,揣測他此舉的目的。三炮就開始訴說他爹近來總是托夢給他。說老窩子都讓野草瘋蒿欺負得不成樣子了;說廊簷縫子和雨槽裏都積滿了鳥屎和樹葉,煙囪這些年也都被雨水泡醉了幾回……他還說老人在夢裏邊說邊嗚裏哇啦地哭起來,淚水嘩嘩地淌個不停。

老輩人樂意討論這類權威性問題。關鍵是回答了這些問題,三炮擱在桌子上的東西就不可能再拎了回去。這些東西可是金貴,即使逢年過節也不見得能看到的。再說無功不能受祿,老輩人自然懂得這些道理。依照老輩人的解釋,三炮爹夜裏托夢的意思大概是,三炮家的那院老屋是該重修一下了,而且,光修一修還不夠,得有人紅紅火火地住進去,得讓那個老院子重新恢複以往的生氣。

三炮聽了老輩人的話,半晌也不吭氣,滿腹心事的樣子。

老輩人當然看在眼裏了。

老輩人告訴屠戶三炮落葉都得歸根,到啥時候這個理是跌不倒的。

三炮千恩萬謝。三炮說自己倒也有這門心思,又說自己離開了這麼多年,就怕人家不肯答應哩。

老輩人聽了不以為然,捋著頜下灰白的胡須給三炮交了底:

“你娃的根原先就紮在這個窩窩子,剪不斷的,誰也不能拿你三炮當外人看!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出來替你說話的。”

一氣將我們村幾個老輩人家的門子串下來,三炮心裏就有了些分數。光心裏有數還不夠,三炮知道自己不能貿然行事,有一關還沒有過呢。等邁過了這道坎,事情才能算數。三炮心裏犯起了嘀咕。這一關對三炮來說,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但真正要去麵對時,三炮才發覺這一關的確非同尋常,他需要好好謀劃一番。

近來,虎大精神有點極度緊張。不是虎大願意把自己弄得這麼緊張的。其實虎大一點兒也不想這樣,可自打那夜,紅亮家失了火,虎大連一個囫圇覺也沒睡實過。照理說一個村子著場火也不足為奇的,村子裏到處都是幹柴草和秫秸垛,大人娃娃隻要一不小心,擦出個火星子,火就會呼啦一下燒起來。大火固然可怕,可真正讓虎大感到擔心的,是那些溜進村裏來的餓狼。

虎大並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人。虎大當然不怕狼。當年虎大領人進山剿狼就是衝在最前頭的硬漢子。虎大忘不了他用槍射死的狼,那畜生的綠眼睛在深夜死灰複燃般發亮;他忘不了狡猾的狼終於被堅固的鐵夾子夾住蹄爪,在雪地裏逃竄時的狺狺厲嗥;他更忘不了村子裏的某個女人或崽娃,被狼的利牙咬去屁股時的一陣恐懼而又淒慘的尖叫,以及她們的親屬死去活來的號啕痛哭。

這兩年似乎再也沒有聽到有關狼的一星半點消息了。虎大的腦子裏很長時間沒有狼的概念。狼成了傳說,好像是過去的事情了。一村人的日子苦也好,艱難也罷,虎大還是虎大。即便分不夠糧食,填不飽肚子,大夥也不會來抱怨虎大的。再又說了,這都是老天爺的事,明明春上種了一鬥,可秋後偏偏隻叫人收一顆,這怎麼能怪到虎大的頭上呢?

可是,村子裏若是來了狼,狼把好端端的牲口和人的命要下了,大夥就不能不對虎大有點想法。況且,那晚種種跡象都表明,狼確實來過了。狼不但來過,還把紅亮爹的兩雙腿腳咬得稀爛(要是紅亮爹腿腳好著,那天家裏著火他肯定很容易跑脫的,可紅亮爹卻因為跑不動又被火燒得不成樣子了)。還有,狼光天化日地竟把一個生龍活虎的娃娃(紅亮)給叼跑了,這還得了!特別是後來大夥回憶起來,紅亮被狼叼走的那天,正好刮了一場黃沙塵,估計狡猾的狼就是趁著刮風揚沙子的工夫,對紅亮那娃娃下手的。這也是狼慣用的伎倆,要不是刮大風,狼是不敢大白天貿然在村子周圍出沒的。

夜裏,虎大再去寡婦牛香家,就有點心不在焉的。問題主要出在寡婦牛香身上。牛香膽子隻有針鼻子那麼小。虎大一去,牛香就把虎大纏得死死的,兩隻胳膊軟藤條樣箍住虎大的脖子,弄得虎大連氣也喘不勻稱。

牛香說:“你今黑就住著別回去了。”

虎大應付說:“那好,我就睡在你炕上哪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