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香說:“這兩天我都快嚇死了,天一黑就盼著你早點過來呢。”
虎大不以為然地說:“那有啥好怕的。”
牛香說:“你是男人你當然啥都不怕。”
虎大來這裏可不是光聽牛香嘮叨的。虎大伸手就去扯牛香的褲子。平常這時候,牛香老早就脫了褲子焐在熱被窩裏等著他來。虎大越想快快扯開幹活,越是摸不著門道,竟把牛香的褲帶子拽成個死疙瘩了。牛香一點兒也不想那事,睜著兩隻眼睛,一眨不眨的,還側著一隻耳不時朝窗外聽著什麼。
“你說那狼真的還會來嗎?”
“呃……來不來我咋知道!我又不是狼爹。”
“看把你猴急急的,你跟餓狼差不多哩……我呀,一想到狼咬女人尻子的事,就嚇得連茅圈也不敢上了,反正這些天你得天天來,要不然我睡不塌實唼。”
“你這褲子……今兒怎麼死活弄球不開麼?”
牛香隻顧一左一右擰著身子,一點也不配合虎大的工作。虎大就著急上火了。聽見茲啦一聲響,牛香知道是自己的褲子讓虎大撕破了。牛香生氣了。女人就是這樣。女人最吝惜自己的穿戴和臉麵了。有時,女人會把穿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牛香頓時氣得鼓鼓的。
“讓你扯讓你扯,扯爛了你賠老娘新的!”
虎大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經脫掉了自己的衣褲,直戳戳朝牛香的身上頂。哪知,牛香憋著一股子氣,猛地一抬腳,就把虎大踹到炕沿底下了。虎大一點防備也沒有,像塊凍肉重重地砸在地上,頭也磕在爐子角上,疼得他哇啦亂叫。虎大是一隊之長啊,哪裏受過這號屈辱和疼痛。光大叫兩聲根本不能解恨。虎大騰地從地上翻起身,顧不得疼,徑直跳到炕上,用腳底板狠狠地踢了牛香兩下。
“婊子養的給你點顏色,就想開染坊了!看爺們不美美地拾掇你!”
罵完,虎大全沒了剛才濃厚的興致。身上的那股火也就熄滅了。虎大胡亂套上衣褲,一甩門走了,頭也不回。
牛香一個人盤腿坐在外屋的炕上,把被子披在身上。坐著坐著,牛香就抹起眼淚來。牛香真的有點後悔了。可嘴裏卻囁嚅著:“挨刀子的宰貨,讓狼叼了去才好呢!”
窗戶紙讓風吹得撲勒勒直響。夜已經很深了。牛香不敢再那麼傻坐著了,她輕輕下地,把門開了很窄的一道縫隙,露出一隻眼睛向外麵查看了一眼,外麵真黑啊,怪嚇人的。牛香依稀聽到什麼聲音,在很遠的黑暗中怪叫了一聲,接著又叫了一聲,跟鬼哭似的。牛香真被嚇壞了,急忙閂上門,三步並作兩步爬到炕上,身子鑽進被窩裏,再也不敢露頭了。
那場大火差點把紅亮家的屋院燒毀了。又攤上個大冷天,外麵滴水成冰,土地都凍瓷了,院子裏連根雞毛都沒留下,一時間上哪找東西來修繕呢。大夥都嘖嘖地說紅亮爹可憐,說他命實在太苦了,比那黃連還要苦三分:老婆死得早,好不容易屎一把尿一把拉扯大的娃子,沒想到偏叫狼叼走吃了,家裏呢又燒成這副爛杆相,真是屋漏偏遭連雨天呀!
於是,大夥紛紛回去搜騰自己家的箱箱櫃櫃,時辰不大,東家捧過來幾個黑麵饃、半斤玉米麵;西家送來一床舊被褥和一件老棉襖。情義沒價,東西卻是非常有限和珍貴的。光靠送來的這些救濟,也是難以維持生活的。紅亮爹已經感激得說不出話,拿牙齒使勁咬自己的嘴唇。紅亮爹腿腳上本來就有傷,身上又新被火燒焦了好幾處,稍微一動彈就痛得齜牙咧嘴。秀明堅持要接紅亮爹去她家裏住些日子。紅亮爹死活不樂意。
紅亮爹悶聲說:“那咋能行呢?”
秀明說:“有啥行不行的,也不看看都啥時候了!”
紅亮爹說:“反正我不能去,人家笑話死呢。”
秀明就火了。
“誰愛笑話讓誰笑話去!”
女人發起火來就不想再說話了,不想說話的女人,上來就把紅亮爹從柴草堆裏攙扶起來,硬要把紅亮爹往自己的身上背。紅亮爹也急了,勉強掙紮著不讓秀明背他。
“他姨你就別費心了,我哪裏都不想去。”
說著,紅亮爹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淌下來。
紅亮爹看著秀明說:“我走了,娃娃萬一回來找不著人,咋辦呢?”
這時從外麵又湧進幾個街坊鄰居,見到這般情景,也都心酸了,紛紛上前勸紅亮爹,讓他還是去秀明家暫先住下,等來年開春再作打算。
秀明也說:“你心疼紅亮我就不心疼嗎?我是紅亮親親的姨,我還是紅亮的老師呢,找不著他我心也跟刀剜一樣難受啊!”
大夥也又都七嘴八舌地寬慰紅亮爹一番,這個說沒屋沒灶的,咋能過日子呢;那個說還是先到秀明老師家住下把傷養好,娃娃隻要沒叫狼叼走,早晚都會回來的。還有的說大難不死定有後福的話,讓紅亮爹往開些想。秀明就給站在一旁的兩個年輕後生遞了遞眼色,讓他們倆過去抬躺在柴草鋪上的紅亮爹。
紅亮爹知道大夥都是一片好意,隻是不太想麻煩秀明。再一說,秀明也算是個公家人,每天要往學校裏去教娃娃們念書的,廣種又在礦上工作,家裏撇下個老人要伺候,自己這一去,該給秀明添多少負擔呢。眾人正糾纏著要抬紅亮爹,虎大大步流星走進這黑灰色的破院裏來。
虎大進來就發話:
“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紅亮爹就別再推脫了,眼前先把命兒保住,其餘都是爛淡。”
然後,虎大扭過頭對秀明說:“你是娃娃們的老師,大道理比我懂得多,紅亮爹就交給你,趕明兒隊上給你家裏多撥一個人的口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