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天上沒有雲朵
月亮一縱身就站到了黑溪山頭頂。好大好大的一麵滿月。
天上沒有雲朵,已經好多個夜晚了,月亮就這樣孤獨地奔走在夜空,從一個月牙奔走成豐滿的一輪。月光無遮無攔地照著我們的村子,我們便無法入睡了。
大家都知道,月光是冷的。但我們的村子在月光下也燥熱著,仿佛天上那一球是太陽而不是月亮。已經記不清是好多個日子了,有人說是四十五天,有人說是四十九天。這些個日子來,太陽就那樣瞪圓了眼獨霸著整個天空,把黑溪山烤得都能點燃草煙了。所以,人們一看見天空懸著個圓東西,就感到渴熱難奈。
尤其是我們黑溪村的人,那種焦渴在心裏都漚出焦糊味來了。
媽抱著竹席走出屋來的時候,我正看月亮。我企望月亮能從黑溪山頂上滾下來,滾到我們黑溪村來。我說,媽,你看那月亮,會不會滾到我們黑溪村來?媽站下來,愣愣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說,它要滾也該滾到黑溪門裏去!
黑溪門是黑溪山的大嘴,一張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看起來都是黑洞洞的大嘴。媽希望這張大嘴吃掉月亮。媽討厭月亮。媽把竹席鋪在院子裏,爸就拄著拐杖一跳一跳的出屋來了。爸三年前斷了左腿,走路就靠一根木棒撐著把一條腿往前送。爸由媽扶著坐到竹席上,看著月亮抽煙。爸抽的是土煙,這種煙烈性,那嗆人的煙味月亮都能聞到。媽進屋把弟弟也抱出來,放到爸爸的身邊。弟弟睡得像個死孩子。弟弟其實從生下地就像個死孩子。我很多時候都在想,幹脆把他扔了算了。有一回,我試過一次,但我剛抱起他來,就看見他一對大眼盯著我。他那眼珠平時都不轉的,他怎麼一下子就轉過來看著我了呢?而且他那雙眼睛裏分明全是仇恨啦!他哪來的仇恨呢?難道他那呆眼能看到我心時去?他知道我想把他扔掉?那一次我沒敢扔,但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試第二次。
媽說,看這月亮,多精神,雨的影兒都給逼得不敢露麵兒了。
爸說,狗日的月亮,跟太陽一樣精神哩!
媽說,田都列開一指寬了,秧苗子怕是吐不出穗兒了……苞穀葉子也點得燃了……
爸說,日操這月亮,是還要想看黑溪門的熱鬧哇!這黑溪門祖祖輩輩打了多少仗了,它還沒看夠哩!
媽說,村長今天也去看他的田了……他說,這架看來是不打不行了。
爸說,打吧打吧!媽的!
媽說,我們家怎麼辦?
爸說,怎麼辦?你說怎麼辦?要不你也讓村長趁機給我扣頂綠帽子,也讓他給我們點水?
媽不說話了。媽知道爸是因為焦慮才這樣說話。媽也焦慮,媽有一個隻有一支腿的丈夫,還有我和我的傻子弟弟,四張嘴要吃飯,媽不焦慮才怪哩!今天村長嘻皮笑臉衝她說,讓我睡了你,爭來水給你灌田。媽也想衝人發火呀,可媽不知道是不是該衝爸發一通火。
媽看月亮。媽的臉跟天上的月亮一樣圓,一樣是滿臉的孤獨與淒然。
一個男人的咳嗽聲猝然衝進我家院子,驚得月光都抖索了一下。是村長。村長坐到一塊石頭上,那塊石頭在媽媽的對麵,離媽媽很近。村長說,看這月亮,再等也隻能等出個太陽來。他媽的又要打了。爸說,我那兩畝田是不指望收了。我聽出爸剛才那股衝天的氣慨這會逃得無影像了。村長說,咋能這樣說?我們能收,你就能收。今晚想開個會,組織一下,每家都要去一個開會的,你看,不如叫她去吧。爸對媽說,那你就去吧。媽看了一眼爸,對村長說,你先走,我趕著過去。
村長就走了。
媽拉我跟她去開會,爸說,多遠呢?去開個會帶個孩子做啥?媽站了一下,一使勁兒還是把我拉上了。我家離村委會辦公室有一段路,路上沒有人家。小路邊站著或蹲著一些石頭,月光把石頭的臉照得跟貼了銀似的,很像在跟我們笑。我被媽拉著,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看月亮。因為沒看路,人的兩條細腿就高一下矮一下的,月亮就在天上學著我跳。我說媽你看月亮跟著我們一起走哩!媽沒回答我。我的腳踢著媽了,我扭過頭就看見了村長。村長一塊門一樣堵在媽的麵前,月光把他的臉照成一半白一半黑,使他看起來像個鬼。媽緊攥著我的手,攥得我生痛。我說媽弄痛我了。媽沒有聽見我的話。我想把手掙脫出來,可媽的手像鐵夾子一樣越夾越緊。我想哭了,可是我聽到了村長粗重的喘息聲,那聲音讓我想起了一頭發怒的牛,我親眼看到過一頭發怒的牛用一對大角把張芽的媽頂得如血泉噴湧,那血噴出來映紅了一片天空。我說,媽。媽沒答應。我看見村長的手抓住了媽的胸,然後村長就像抓住了一隻兔子樣的激動起來,被月光照著的那隻眼睛亮成了一隻燈籠,這隻燈籠要吞掉媽一樣逼近媽的臉,媽握著我的手瞬間就飛出去,在那一半有一個燈籠的臉上翩了一下,翩出一個巨大的響聲來。村長愣了一下,也在媽的臉上抽了一下,也抽出了一個巨大的響聲。而我是在村長的身影走遠了以後才撿塊石頭朝他砸去的。石頭沒有追上村長就落到地上去了。於是,我扯開嗓門兒對著遠去的村長罵道,馬開平,我日你媽!媽從魔怔中醒來,問,你罵的是啥?我罵的馬開平我日你媽,我說。媽傻傻的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說,今晚的事兒,別跟人亂說,跟你爸也不能說,不然就撕爛你的嘴。月光下,我看到媽的臉上有兩條白亮的水痕。
村長的會很簡單,一大堆人擠在村委會的小屋子裏,聽他大聲說話。男人們都苦著個臉抽煙,好象那煙很苦的樣子。滿屋子都是嗆人的煙霧,屋頂上吊著個燈泡,給煙霧熏得都要睡過去了。女人們全都埋著頭,把心裏的事兒全擠在眉頭間,看起來她們的頭好重好重一樣。村長說,這架也不是第一回打了,都曉得不是好事兒,但不打又收不到糧,餓飯也不是好事兒。我們黑溪村曆來靠黑溪門吃飯,黑溪門的水是天給的,天也沒說隻給他們牛角村,天不幹的時候,那黑溪門的水還自已往我們這兒流哩!為啥天幹時就興他們用水不興我們用水?是吧?有人想靠自個兒就去把水搶來,結果不行。我們要有組織的去搶才行。是搶就會有傷,傷到誰都不是好事兒,但事先說好了,不準誰臨陣逃跑,你的命值錢人家的命也值錢,大家要團結一心,齊心協力。今年不比往年,今年的壯勞力少,他媽的都打工去了,扔下一幫婦人給我。媽的!要大家都不餓飯,婦人也要出力,這回就這樣安排,男人負責把守堰的人引開,婦人們就趁機挖堰。要不就出錢給我們出力的男人們買肉補身子。出錢的按一百塊一個人工算,別家出了幾個工,你就給幾百塊錢,人家是拚命,你是出錢,公平合理。村長說,就這樣,都回去煮點東西吃飽,準備好稱手的工具,十點鍾我們在這裏集中去黑溪門。
大家就站起來往家去,把一張苦臉送到月光下麵。
媽也站了起來。村長說,李大國家的等一下。我媽遲疑了一下,站下了。
我也站下了。
村長說,小妮先回去,我找你媽說個事兒。媽卻把我抓住了。我說,馬開平,你有事兒就說吧。啪的一聲,我的臉就火辣辣地腫大了。是媽打的。媽說,村長不用說了,我去就是。村長看著母親好一會兒,突然就哧地一聲笑起來,說,你那東西就比你的命還值錢?比錢還值錢?換別人早就脫褲子了。媽不說話,但也不走,幹站著。村長繞過母親把門關了。村長說,你相不相信我今天當著小妮的麵把你辦了?媽說,你敢!村長的臉突然就綠了,但村長很快又笑了,村長說,那你隻有去打了,我其實真舍不得你去挨打。跟你說,這村裏的婦人我還真是想日就日。
母親拉著我出了門,回家。月亮也跟著我們回家。
我和媽回到家的時候,爸已經在院子裏睡著了,他的懷裏是弟弟,弟弟的哈拉子流到爸的臂彎裏,在月光下亮成一條閃閃發光的線。媽站下來看著他們,看得滿眼的潮潤。後來媽悄無聲息地進屋去了,落下我獨個兒站在月亮底下。
月光下,黑溪門張著一張黑色大嘴,巨魔一樣俯瞰著我們的村子。很多很多年來,我們黑溪村人就默默接受著它的俯視。風調雨順時,黑溪門總有流不完的水,黑溪村人日子滋潤著,心裏就敬著黑溪門。然而,總是在相隔兩三年以後,黑溪門就詛咒一般,讓我們的村人因為焦渴而去和牛角村的人開仗搶水,總是要讓我們的人去傷一些殘一些,黑溪門才會收起它的魔咒。黑溪門同樣養活著牛角村人,但牛角村人不在黑溪門的眼皮底下,牛角村人用一條長長的堰溝把黑溪門的水引到村子裏,當我們的村子給旱得一世界焦糊味的時候,他們也能從黑溪門獲得足以解渴的水。幹旱的時候,牛角村人守護那條從黑溪門裏吐出來的堰溝,比守護自個兒的女人還要小心。他們七八個壯漢一組,晝夜輪流守護,都提著家夥,搶他們的水就相當於搶他們的命。如此,黑溪村的人仍然要去搶水,黑溪村人不能讓自家那兩畝瘦脊的沙泥田渴死。那樣的話他們的大人孩子怎麼活呀!
開仗是很殘酷的,為了生存,他們眼裏隻有對手沒有親情。打完了打傷了,歇下來時心裏回潤了,才想起該提籃子雞蛋去看望舅子或姐夫哥。人的生命總是很頑強的,黑溪村人和牛角村人就這樣在生命的恐慌中打上一陣,仍然活了下來。來年又是風調雨順,他們便又是好鄰居,又可以嫁男換女了。
爸不喜歡這種活法。爸常常抱怨我們的祖輩為什麼就非要選這麼個地方生活。他說,我們那些他媽的祖輩隻曉得守著個黑溪門,守著黑溪村那幾丘沙泥田。他說那幾丘沙泥田不挨旱也隻能糊個嘴,守著有啥用?爸三年前帶著妻子女兒去福建打工,為的是躲避那年幹旱帶來的災禍,一年後,他卻把一條腿擱在福建,帶回個眼睛仁都不會轉的傻兒子。
爸其實並沒有睡。媽一進屋,爸就睜開了眼。爸的眼睛和月亮對抗著,不打彎也退縮。我說,爸你沒睡呀?爸說,你媽在幹啥呢?我在我家那一洞門口看到一團粉黃色的煙霧,於是我說,媽在煮飯。爸朝那邊看看,不問了。
我說,爸,媽今晚要去黑溪門。
爸說,小妮,你去叫你媽來。
我跑進屋,說,媽,爸叫你。媽正往鍋裏下麵條,一團濁黃的熱氣裹著媽,媽就像一個影子,隨著氣流蕩漾出許多妖嬈。媽說,叫你爸來吃飯。我又跑到院子裏叫爸吃飯。爸還沒起得來,媽已來到院子裏。媽要把爸扶起來,爸卻不起來了。媽又要抱起弟弟,爸說這裏涼快。媽又朝屋裏走。媽的額頭上爬滿了晶亮的汗珠。
媽從屋裏端出一張小桌,喚我去拿凳子。我和媽一陣忙完,月亮下就有三柱白色的汽流升起來,我想月亮肯定也聞到麵香味了。弟弟卻沒聞到。弟弟如果聞到了,就會哇地一聲哭起來,那哭聲像老黃牛的呼喊。弟弟哭起來的時候我常常在想,他是不是已經在我媽的肚子裏活了幾十年了。媽去看弟弟,媽以為弟弟會醒的。我說,弟弟像個死豬。媽挖了我一眼。爸不吃麵。爸說,不去。
媽說,不收?
爸說,不收。
媽說,吃啥?
爸說,你要是也殘了,這家就全完了。
媽說,別亂說,我長著眼呢。
爸還是不吃。媽說,吃完了你們也別睡到屋裏去,帶著小妮小牛出村去躲一下。明早才回來。
爸埋著頭,不說話也不吃麵。媽也沒再說點什麼,呼嚕呼嚕吃完麵條,抹著汗走了。媽提了一把鋤頭。
媽走以後,爸並沒有帶我們出村。爸對我說,你去約幾個孩子躲去吧。我說那你呢?他說我不怕,你弟弟也不怕。我說你們為啥不怕呢,牛角村的人會拿石頭砸我們的房子,那石頭不長眼睛,會砸著你們的。爸說我不怕它砸,你弟弟也不怕它砸,我們活著也沒用,砸死了也沒啥。我聽出爸好象要哭了。我說爸你哭了嗎?爸說我沒哭,你還不快去,去叫上張芽她們,她們有大人帶著去躲。我說爸你不去我也不去。爸就凶起來,爸說還不去我打死你!我說,你別打,我去。
我一邁開腳步腳板就歡快起來。一個孩子的情緒是逃得很快的,我一跑起來就隻剩下一腦子熱呼呼的興奮了。我很快就在村子裏碰上了好些個孩子,他們全都跟我一樣,被村子裏要發生大事前的緊張氣氛弄得很興奮。我們的父母已經顧不得我們了,我們就像出了欄的鴨子,一路拍著翅膀熱熱鬧鬧的就上路了。我們要出村子,我們聽說黑溪山上能看清黑溪門打仗,我們要去黑溪山頂。
我們一共六個孩子,跟媽們一樣,也是一支男女混雜的隊伍。張芽和我是女的。我們自覺地和大人們離得很遠,他們走左邊,我們走右邊。我們看見大人們走得很快,我們也急忙往前趕。走在最前邊的大強說,快點走,不然趕不上看開頭了。他硬說開頭最好看了。但山路太陡,我們的腿很快就變得重起來。汗水也在我們身上奔跑,燙得我們滿身熱氣騰騰。而這時候我們聽到大人們那邊已經接上火了,有很多聽起來很刺激的聲音飛到了我們這邊。我們便全都站了下來。月光畢竟不是太陽光,我們瞪圓了眼睛也看不清那兒的情形。大強說,這會兒我們跑著上去都來不及了。我們就坐下來,眼睛向著那邊,耳朵聽著那邊。我們坐在黑溪山的半坡,月亮在我們頭頂,大人們那邊飛起的聲音奔跑在我們上空。我們各自在這些奔跑著的聲音中尋找自己父母的聲音,找得很仔細。後來,大人們那邊的聲音有些散了,偶爾炸出的一聲就很明朗。就像嘩啦啦一掛鞭炮完了以後,小孩子從地上撿起一個掉隊的點燃了,啪!大強說,是我爸,爸打著人了,爸打我家牛的時候就這樣吼喊的。張芽說,哎呀!我爸挨打了。是哪個雜種我日他的媽!拴兒說,我為啥聽不到我媽的聲音呢?大強說,你媽和村長睡過覺,你媽就可以不去打了,你媽肯定沒去。你放屁!你媽才跟村長睡覺哩!大強說,我爸在哩,你爸不在,馬開平就去睡你媽。你胡說!拴兒憤怒地撲上去,扭住大強打了起來。我一直尋找媽的聲音,可我一直沒找到。
有一陣,仿佛有人追著往我們這邊來了,但很快又不見了。
後來,我們又仿佛聽到什麼東西被砸碎了,豬被嚇得尖叫了一聲。接著,狗也叫了起來。狗吠聲由一個變成一片的時候,我們又被村子裏的熱鬧吸引了。我們仔細辨別著狗的聲音,根據狗的聲音推斷是誰家的房子挨了砸。但是,突然間黑溪門那邊又熱鬧起來。大強說,你們聽,肯定是我們的人又繞回來挖水了,狗日的那邊看得緊得很!村長說男人把那邊的人引開,女人就挖堰放水。拴兒說。大強說,吹牛!村裏沒男人在的女人都給村長睡了。這些女人都不去的。你胡說!你放屁!拴兒和果子都朝大強吹胡子瞪眼,我說,我媽就沒有。大強說,你咋知道你媽沒有?你們怎麼知道你們的媽沒有和村長睡?他們睡的時候要你們看著嗎?大家都被問住了。都白著眼看大強。大強就說,我親眼看到過村長從果子家出來,村長一邊走還在一邊係褲帶子哩!我媽說,那也不稀奇,村裏沒男人的人家,村長哪個時候想去就哪個時候去,哪個時候想解褲帶就哪個時候解褲帶。我說,我家有爸,我媽有男人。大強說,你媽有男人,但是個廢男人。我媽說這村裏就數你媽能勾人,村長不睡才怪哩!你媽才跟村長睡!我說。你媽才跟村長睡!拴兒說。果子也說,你媽自個兒跟村長睡了,就亂說別人!我們沒容大強說話,一窩蜂撲到他身上就開打。大強比我們都大,雙手一張揚,就把我們掀開了。我們再撲上去,死死扭住大強,一邊手上使勁,嘴上還一邊罵著。後來,我們這一團就從半坡滾了下去。我們給摔散了,所以我們沒有滾多遠就停下了。當我們都覺得我們穩穩當當地躺在地上的時候,我們聽到了張芽的哭聲。張芽說她突然想起了她媽死時的場景。張芽說她剛才聽到她爸挨打的叫喚聲了。張芽說要是她爸也給打死了,她怎麼辦哪。我說,張芽你爸死了你去我家吧。大強說,你家自個兒都那樣子哩。還是去我家吧。張芽不說要去我家也不說要去大強家,隻是哭。我們隻好由著她去哭。
張芽的哭聲不炸耳,我們聽著聽著的就睡過去了。
那天晚上,大人們的戰鬥一直沒有停下來過。實際上,對方也不全是男人,一接上火,男人們追打,女人們也追打,一邊護水一邊搶水,一開始就你死我活。追打中,人就散了,被追的尋個地方藏起來,再尋機回到黑溪門去。目的是想守水或偷水,都那樣想,就又碰上了。碰上了就又打吧,打不過就又跑吧,你跑我就追。如果不是都拿著真家夥,不是一家夥下去會要了人的命,看起來他們就是在玩兒遊戲。而實際上月亮就是這樣看的,大人們追打了一個晚上,它也不眨眼地看了一晚上。就連牛角村人在追打的時候為了解恨而用石頭砸我們的房子,砸得一村子狗叫的時候,它也沒眨一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