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6(1 / 2)

第五章 6

天航要了個桑塔納,8:00從格爾木往山上趕,不料在南山口遇到查車,等待長長的大卡車隊接受過磅檢查就等了半個小時。10:30到西大灘,又遇此路段補油,禁止車輛通行,堵了幾十分鍾,前麵有車往幹涸的昆侖河灘裏開了一條路,桑塔納才小心翼翼地往河灘裏開。幸好時置夏季,昆侖山能化的雪都化了,灘裏沒大水,幾十公裏寬的灘全是卵石和沙,大小車輛可以在灘上任意馳騁。如果嫌跟在別人屁股後麵太慢,你可以自己選一條道,同時還可以感受一下探險的心境。也許開車的一到了這灘上都這樣想吧,灘上一瞬間就爬滿大小車輛,宛如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各種爬蟲在逃避災難,奔跑得慌張而又狼狽。有大卡車被陷進沙裏,有小轎車趟進了水坑,還有一輛桑塔納一頭栽進水裏就抬不起頭了,司機從車裏拱出來已是全身被洗了個透。

滿灘都是罵聲,滿灘又都是笑聲。

出了灘,司機和天航都覺得很累,像剛剛經曆了一次艱難的跋涉。於是天航決定在西灘吃了飯才上去。

西大灘海拔4300多米,這裏卻沿路建了一排平房,豆腐幹一樣的一格一格,飯店、發廊、娛樂城、卡拉OK、海鮮城樣樣皆有。可謂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昆侖山上有公路,還有一群修鐵路的,它們也就應運而生了。

天航要司機在“自貢飯店”門口停了車。“自貢飯店”是四川人開的,店裏有個小媳婦,紮個馬尾,小鼻子小眼,臉上很幹淨。小媳婦愛笑,秀嘴秀牙,就衝她,山上的人都不愛到別的飯店吃飯。天航們都叫她“翠花”,叫菜叫飯叫茶水,不叫別人,專叫翠花。“翠花”其實不叫翠花,但這些黑漢子們這樣叫她,她從來不惱,笑也從來不打折扣。有時侯吃飯的人會開個玩笑,說哥哥好久沒來吃飯了,你想哥哥沒?翠花也笑,翠花說我倒沒想,我家的飯菜想你了。吃飯的人就說,我不想你家飯菜,就想你,天天想。翠花又笑,說,想我了就來,我請你吃最香的最辣的,你開最大的價錢。翠花有張巧嘴,粗漢子們鬥不過,就隻有笑,大聲地笑。

自貢飯店供應的是家常便飯,專門為填肚子的人開的。山上太冷,青菜炒熟了,就成黑的了,而且山上吃飯特累,稍急或者咽幹了,就憋得慌,得喘半天氣。因此,山上修鐵路的除民工以外每隔一個星期就到西大灘來撐一回。自貢飯店他們自然就很喜歡了。

天航倒不是經常來的,所以和翠花還不能開玩笑。正二八經,嗑著瓜子等上菜,飯店很簡陋,幾張桌子,一個燒開水的鐵爐,一個很樸實的巴台,屋裏就很逼仄了。桌子與桌子之間隔得很近,吃飯的人稍不注意眼睛就碰上眼睛了,天航不喜歡這樣吃飯,於是天航把眼睛投向牆中間那幅鄧小平像,嘴裏使勁抽煙。

這樣,女人坐到他身邊他也沒發現。

天航。女人怕嚇著他似的輕輕喚他。

但天航還是嚇了一跳,煙灰掉到身上,天航急忙拍。司機在一邊笑,於是女人也笑。天航說,你怎麼來了?女人說送材料。天航說不是前天才送了。女人說是給二公司送。天航伸長了脖子要看女人的車,女人說他們已經去了,我想跟你吃頓飯,然後搭你的車上山去。司機是朋友幫天航臨時借來的,和天航不熟,也不認識女人,正好又發現自己鼻子裏在流淡紅的血水,就出去了。

你可以不上山的,送貨也不一定非要你。天航說。

女人聽出天航話裏的體貼,心裏就一蕩一蕩的,似有魚兒剛伸出腦袋吐了個泡泡,又藏進心田裏。女人說,我知道你要上山。

女人這話把天航的心握住了,握得天航的心軟綿綿的沒有了力氣。天航就用眼睛跟女人說話。他們用眼睛接吻,吻了足足兩分鍾。

他們,都安排好了?

住在小呂那套公寓裏。

我說過,要給她接風的。

你跟誰說過,要給她接風?

我跟她說過。

誰?我老婆?

嗯。

哎呀!你怎麼能那樣?

你給她接風?哪就……天航差點說出“哪就輪到你給她接風了”,但天航看到女人眼裏噙著淚花花,就沒說得出來。天航看不得女人眼裏噙著淚花花的樣子,天航一看到女人眼裏噙著淚花花,心就發軟。天航心一軟,話就成了“我不想你摻和到這些事裏來,我不想給你帶來不愉快。”

我們的民工給狼叼了,三個。

我聽說了,所以我知道你要上山。西大灘堵車那會兒我就已經看見你了。

那你怎麼不到我的車上來?

女人便笑,笑裏藏了點調皮。

說話間,菜已上齊了,天航要了兩瓶啤酒,找來了司機,就開始吃飯了。司機不喝酒,就隻有女人和天航喝。山上喝酒不好,女人勸天航少喝。天航也覺得上山有事要處理,不宜多喝,就讓女人喝一小杯,自己把剩下的幹了完事。推讓間,氣氛溫暖得使人心都要冒汗了,卻突然間撞進來一股黃沙,夾著一股旋風,嗆得飯店裏的人差點窒息。老板急忙扯下厚厚的棉被門簾,把咆哮的龍卷風擋在門外。屋裏沒了風,塵土就慢慢落下來,落到人的身上或者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