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3 / 3)

天航的確唱得不錯,小呂使勁鼓掌,鼓完了又跟王冰說,老天實在是塊歌唱家料。嫂子也去陪著來一首?王冰誠懇地笑笑說,不了,兒子要睡覺了。小呂說,我兒子也七歲,比王子胖,八十多斤。五冰想驚歎,小呂的女朋友卻搶了先,哇!你兒子那麼重?如果說這一聲故意擺弄的嬌歎引起了王冰的反感,那麼接下來的喧嘩就讓王冰惡心了。“逸仙園”的小姐像從地上冒出來的一樣,那麼多,妖裏妖氣的扭著屁股擁上台去給天航獻花。追燈把一個碩大的光環投到台上,像孫悟空用金箍棒畫出的魔圈,把天航和一大群妖女圍在一起。妖女們搶著去親天航的臉,天航得意得一排白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台下哨聲掌聲大有不震破房頂不罷休的氣勢。

王冰的耐性在一瞬間就上升到了極限,她毅然抱著兒子站起來,離開了4號桌。小呂問她去哪裏,她沒回答。她在拚命抑製著一個嘔吐的衝動,一個想嘶吼的衝動。她抱著兒子穿破鬼魅的暗光,穿破沉重的曖昧的空氣,終於站到了清洌的空氣中,站到了明亮的燈光下。她的第一反應便是張大鼻孔使勁吸氣、吸氣。小呂追出來了,接著小呂的女友也追出來了。王冰奔出來後有過一次回眸,似乎是希望有人追出來,又仿佛是害怕有人追出來。就在這回眸間,王冰看見了跟出來的小呂和他的女友。王冰一陣惡心,眼前一片烏黑,急忙蹲了下去。

王冰吐得滿地找胃。

王冰一直吐到隻剩下一個瞌睡的欲望。

上樓時王冰把軟綿綿的身子靠在天航身上,邁動著沉重的雙腿向一個瞌睡的夢想靠近。她似乎記起房裏沒電,但希望睡上一覺的強烈願望已經讓她的記憶不再有意義,她隻想趕緊找一個能躺下的地方,閉上眼,讓她的身體和靈魂都得到安歇。王子在前麵帶路,把他的爸爸媽媽帶進了一個黑洞。

王冰終於躺下了。沒電對她來說並無實在意義,重要的是她已經躺下了,她已經活愣愣地觸膜了她的願望。但她卻越來越發現自己並沒有走近瞌睡。天航在罵電燈,罵“他媽的”;兒子拱到她懷裏,拒絕一個人睡。而她的心靈卻在張望,張望一個遙遠而溫馨的記憶,那個記憶記錄著它開花的日子。它記得它千裏迢迢來格爾木就是渴望溫習那個記憶,為了實現願望它努力地培養著生長那段記憶或者能夠喚回那段記憶的氣候。它在耐心地等待。

兒子在她的身邊睡著了。天航躺到了兒子的那一邊。

天航沒有把兒子抱到另一間屋裏去,他讓兒子在他們中間隔著。其實天航並不是沒有想到要把兒子抱開,但天航覺得自己還應該有一個準備過程,比如說解釋的過程。剛才在和王冰跳舞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可以擁抱王冰了,可王冰拒絕了。憑這一點,他感覺王冰心裏肯定有塊壘。雖然王冰並沒有問過他什麼,但他覺得在擁抱王冰之前一定要跟她解釋點什麼。他知道他將要對王冰說的都是一些假話,但盡管如此他也一定要真心地去完成這個說假話的過程。他的心告訴他,他在擁抱王冰之前需要這樣一個鋪墊。

而現在他似乎還沒做好這個準備,盡管他在王冰麵前完成這種作業已經很多回了,盡管他在好幾天前就開始準備了,但他還是想等到王冰休息好了以後。

黑暗中,站著兩個等待的靈魂。它們都在等待對方的靠近,卻又都不願意主動靠近對方。

王冰一夜都沒睡。

開始,是她心裏的那份渴望讓她丟失了睡意,後來,是因為她的渴望變成了失望,變成了透心的傷感。她熱切的等待換來的卻是天航如雷的鼾聲的時候,她的睡意再也喚不回來了。

王冰早早的就起了床。

格爾木的太陽下山晚,並不意味著它起來得也晚。跟內地的太陽一樣,夏天,它準時六點照亮大地。比較起來,格爾木的太陽就要辛苦一點了,它得從早上6:00燃燒到晚上10:00。而聰明的人類並不打算看它的臉色過日子,格爾木人在明晃晃的太陽光下也要睡到九點才起床。這可有點苦了王冰和她的兒子,他們習慣早上7:00吃早飯。而格爾木街上這個時候除了青白的陽光便隻有肆意奔跑的風,這兩樣東西都不能當早飯。

王冰帶著兒子在大街上轉了幾圈,沒找到一個賣早餐的地方。兒子朝著奔跑的風喊,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啊?王冰說,這就是一個鬼地方!王冰像是在跟自己說,又像是在跟兒子說,兒子不明白她究竟是在跟誰說,問她,媽你在跟我說還是在跟你自己說?王冰不做聲。她怕自己一出聲就會喊出什麼來,她怕嚇著了兒子。

早飯沒吃著,天航也走了。茶幾上一張字條告訴他們:天航有急事上山,晚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