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4(1 / 1)

第五章 4

其實天航決定帶小呂下山時,民工打架的事就種下了。天航自己能開車的,但天航要小呂下山跟他去接老婆兒子。而小呂一走,第一標段的罐車就轉不動了。這罐車是小呂出租的,轉起來是小呂賺錢,壞了自然沒有另外的人太著急。實際上領工員急也沒用,檢查過了,需要換零件,而零件要小呂從山下帶上來,而小呂這時候正在109線青藏公路上奔馳,他隻有走出南山口才能接到電話。

於是,攪混凝土的兩個民工便閑下來了,閑下來以後他們就想起了坡上帳房裏的那個女人。那是個藏族女人,長臉,皮膚跟霜打熟了的西紅柿一樣,不愛言笑。常在夜晚來到他們的帳房用她不是太豐滿的身子換取他們兜裏的錢。女人有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不是她丈夫的,女人一家四口養著三十多頭秏牛,五十多隻羊,女人隻告訴他們這些。

昆侖山的太陽就是烈,透過厚厚的衣服把皮膚搔得癢酥酥的,因此,他們都想到了那女人的身體。於是他們結伴朝坡下那個白色的帳房走去。

白色帳房和他們隔著兩公裏的灘,但灘很平,看起來,白色帳房不過就在眼前。他們踏著卵石,踏著星星點點的紫色小花,一步步朝著目標前進,一路上還孩子氣地追打滿地跑的老鼠,其中一個還指著白色帳房後麵坡上的犛牛群和羊群說,看,那裏撒著一些黑豆和白豆。

他們走了半個小時或者四十分鍾,他們沒表,他們隻是估摸。一條長毛大頭狗朝他們狂吠,像獅子一樣把身子立起來,大有飛撲出來的架式。幸好被拴著,而且有男人出來了。男人喝住了狗,自己卻像狗一樣警惕地看著他們,他們想說點什麼,一時又找不準該說什麼。他們太粗心,事先沒想好。於是他們隻好站下來,拿不準腳該後退還是該前進的時候就隻有站下來。正好,帳房裏走出了女人,還有兩個三四歲的孩子。孩子見了生人就緊緊抱住媽媽的腿,把一張花臉躲到媽媽的腿後邊,隻拿個眼睛從媽媽的腿縫往外看。女人一出現他們就朝女人打了個手勢,這個手勢並不能表示一個明白的意思,它最多隻能表明他們和她很熟悉,熟悉到不需要語言來打招呼。女人和她的男人對視了一眼,這一眼女人看得很長久,一直看到她的男人低下眼皮,轉過身牽了兩個孩子和那條大頭牧羊犬往坡上走去。

女人帶他們進了帳房。

女人放下了厚重的門簾。

女人是一匹野狼。女人打倒了一個又打倒一個,然後把他們攆了出來,因為他們身上沒錢。他們出來時心裏隻想著女人,把帶錢的事忘了。

女人的男人其實走到半坡就折回來了,孩子和狗被他留在半坡。孩子們在掏老鼠洞玩,狗按照他的吩咐在坡上守著牛群。他折回來就一直蹲在帳房後麵抽煙。他像一個忠實的收音機聽眾,一邊抽著煙一邊聽著帳房裏的搏鬥。他抽完了整整一包煙,裏麵的搏鬥還沒有結束,他就抓了一把沙到嘴裏嚼。就在他把沙嚼得咚嘣咯嘣響的時候,兩個男人出來了,跟著他們的棉衣飛出來攆上了他們。棉衣上有很多水泥灰,棉衣的起飛讓水泥灰們也飛了起來。形成一小片不成規模的霧塊。

戰鬥勝利了,但他們勝得很尷尬。他們沒預料到結局會是後來的那樣,後來他們跟女人的男人打了起來。

他們兩腿打著飄沿灘往回走,心裏總惦記著自己被女人罵出來時的難堪,頭腦裏就熱乎乎的。而耳邊又總是風弄出來的呼呼聲,他們便聽不到身後的動靜。女人的男人在他們被攆出門後回到了帳房,進去不到一分鍾就出來了,手裏提了把剖牛刀。女人的男人像一條惡狗悄悄來到他的身後,然後揮了一下剖牛刀。幸虧他們的腳都打著飄,剖牛刀劈來的時候,那個要挨刀的身子晃了一下,剖牛刀隻剖破了棉衣。接下來,兩個反應過來的民工反身扭住了這個殺氣騰騰的男人。這一次,他們又跟女人的男人搏鬥上了。雖然對陣並沒有遵循力量均衡的原則,民工是兩個,而這邊隻有男人一個。但民工們聽說過這種飲著高原風喝著牛羊血長成的漢子有多厲害,他們從一開始就拚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所以,搏鬥從開始到最後都很激烈。中途,女人和大頭牧羊犬都來了。牧羊犬在左邊跳著狂吠,女人在右邊跳著狂吠。牧羊犬吼:汪!汪汪!女人吼:別打了!別打了!

搏鬥的場麵敘述起來總是很複雜,但結果卻非常的簡單:女人的男人肚子上挨了一刀,腸子們擠到口子那兒來,企圖逃離男人的肚皮。兩個民工一個破了臉,一個斷了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