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歉意的目光看著我。
我咀嚼著他這番話。很耐味。
“來,為各位到寧海來為我們鄉鎮企業家揚名幹杯,先喝為敬。”
底兒朝天,他把酒杯倒拿著,喝得好痛快。一杯酒下肚,話角兒也密了。
“我們經常能聽到這樣的訓誡:要處理好集體決定和個人說了算的關係。它的意思是說個人說了不能算數,集體決定才有效。給人的印象似乎集體決定的事錯了也沒有罪,個人決定的事對了也要追究責任。對此,我一直有不同看法,誰說了算不算,哪個決定有沒有效,隻能有一個標準,這就是看它是不是真理,是對還是錯。對的,為什麼個人說了不能算數?什麼時候都有特殊情況,有些事情哪有時間去征求每個領導的意見?我曾經自己決定撤了一個廠長,他把一個企業搞得無章無法,連年虧損,負債累累,全廠人跟著他受罪,可是他並沒有新招能使這個快要倒閉的企業獲得新生。這樣的廠長,你允許他占著位子不幹事,就是對人民的犯罪。我得知情況後,當時就宣布撤掉他。當然,我心裏免不了打鼓,自己這麼幹會不會犯錯誤?後來,黨委開會研究,同意了我的決定,我心裏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膠東人豪爽,好客,特實誠。這突出表現在喝酒上。朋友來了不喝個酩酊大醉,算哪門子交情?張鐸保絕對沒有灌醉我們的意思,但不喝好他也是不會答應的。這不,第二杯酒又舉起來了:
“好事成雙,這杯酒祝大家萬事如意,也歡迎你們明年再來寧海鎮作客,給我們帶來動力。寧海這些年能發展起來,我們借窩下蛋,借水行船,全國各地的同誌幫了大忙。我對大家深表感謝。這杯酒,一定要幹完。不過,老王同誌隨意。”
他繼續給我放寬政策。我確實不會喝酒,沾一點就頭痛。
餐桌上的氣氛活躍了許多,酒是催化劑,能把那些陌路人礮化得像知己一樣近乎。大家開始交頭接耳地嗡嗡起來了。我聽見祝偉思問張鐸保:
“那次酒席上,你說還是挑著擔子走得快。說得好,我一百個讚成!”
張鐸保,“人生活在世上就得有壓力才活得瀟灑。兩手攥空拳走路,說不定走上十來裏路你就喊累,邁不動腿了。如果讓你挑上擔子趕路,走50裏你也許還有勁。擔子壓在肩上,你時刻想著目的地,總是趕路,趕路!我們寧海鎮現在有540多個企業,我張鐸保肩上的擔子重,你祝偉思、還有你孔祥烈也都不輕呀!”
這時孔祥烈舉起酒杯,吱一聲就幹了。他說:“鐸保是好樣的,操心呀!寧海鎮這付擔子放在誰肩上誰都不能省心。”說著,老人有點動感情,手中的酒杯抖動著:“俺們這些村的頭頭們,包括祝偉思在內,都是壞蛋,都氣張書記,有時氣得他肚子疼。想想吧,他每天從起床到熄燈,還不是讓全鎮的群眾都安居樂業過上小康日子!可我們呢,時不時地叫個困難,喊個委屈,他就給我們做工作,幫著我們出點子。熬心呀!”
張鐸保接過孔老的話頭,說:
“我常對同誌們說,寧海鎮的經濟能發展到今天這樣,是大家共同挑著擔子走出來的,是你老孔、小祝這樣的第一線上的實幹家幹出來的,作為書記我要感謝他們。的確,下麵的同誌經常在我麵前叫困難,要條件,我總是對他們講,我隻管宏觀,不管微觀,你缺少辦法,我可以幫你出點子,你想要技術,我也可以給你協調解決。但是,你向我要錢,我沒開銀行,錢靠大家去創造!”
祝偉思說道:“我就喜歡聽張書記在喝酒時發表演說,盡冒火花!”
張鐸保笑了,說:“酒是不能不喝,也不能多喝。酒後吐真言,但也有走火的地方,你們要批判地聽。”他書歸正傳,又講他的話題了:“這些年,我到過美國、德國、瑞士、泰國,看人家的多了,對自己也想得多了,差距和存在的問題便一目了然。我這個人心急,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也不甘心原地踏步,總想多幹點事,且幹嘛就要幹好。我多次對大家說過,寧海鎮名聲在外,多少眼睛盯著我們,在追我們。我們不跑步就會落後的。這也是好事,逼著我們攀高。我還是那句話:挑著擔子走得快。寧海鎮的明天會更好!”
……
人醉。酒酣。夜深。
遠處飄來舞曲,歡樂的探戈調仿佛飄自傳說中的天堂。其實不遠,舞廳就在隔壁。
我還是愛聽濤聲。那是力量的撞擊,那是生命的澎湃。海潮淹過,濤聲還在,腳印還在。
今晚,我將抱著從海裏撈上來的月亮,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