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寧海濤聲——中國農村巨變係列之一(2 / 3)

絕不是對峙,而是有意的安排。作家與企業家相握,將孕育出改革文學,從頭到尾都是新的。

張鐸保坐在主陪席上。標準的山東大漢,身穿綠底黑條的花格衫子,一條領帶更增加了幾分飄逸,好瀟灑!頭發梳得油光。如果有人給我介紹他是經濟特區來的企業家,我絕對相信。可他是黨委書記,主管全鎮經濟工作的黨委書記。他也是企業家,模範企業家。我有了一個最初的印象:他是個與人們傳統觀念裏不相同的、新型的黨委書記。

今晚,我一見他就有一種感覺,他似乎要講點什麼,完全是一種不吐不快的情緒。要講什麼呢?

晚風從窗戶吹進來,揚起陣陣酒菜的溫馨,刺激人的食欲。

我確實沒有想到我的采訪就是從這時候、在這酒席間開始的,要不我會準備一台微型錄音機的,實際情況是連筆記本也沒有帶呀,致使後來在寫這段文字時回憶得好苦!

那晚,一開始我就發現鐸保書記的目光射在對麵一個年輕漢子身上,久久地射著,仿佛不開掘出什麼東西絕不罷休。漢子顯然承受不了這逼人的直視,站起來,臉紅紅的,說:“鐸保書記這樣看我時,總是給我加壓的,我挺怕的。”漢子叫祝偉思,一米七八的個頭顯示著山東大漢的強悍。他是文化裏村的黨總支書記,也是文化漁工商聯合公司總經理,好有能耐喲,把一個出了名的窮得叮當響的爛散村鬧騰得現在一年的經濟總收入超過了一億元。如今他是22個村辦企業的大老板。

張鐸保繼續望著祝偉思。好久,才對在座的秀才們說:“這個祝偉思幹了許多別人想幹卻不敢幹的事,可就是不善言談,遇著記者采訪,他比大姑娘還害羞。外強中幹!”

我們都笑了。

祝偉思長長籲了口氣,心想:就為這,書記是給我解圍哩!

這時,張鐸保把目光移到在座的另一老人身上,這是全國農業勞動模範孔祥烈。老人近60歲了,身板骨很硬朗,刀砍也難進。滄桑歲月給他臉上刻下了密密的紋路,核桃皮一般。他在東油坊村當黨支部書記,同樣是十多個企業的老板。

“孔老是我們寧海鎮的全國農業勞動模範,我們的驕傲,哪位作家寫他算是遇上了富藏,我指的是寫作素材,隨便抓一把就能寫一篇好文章。”張鐸保說:“不過,孔老性格剛直,有時老虎鉗也扳他不動。想必你們在采訪中會有領教的。”

孔祥烈忙插話:“書記過獎了,我是一名年老的新兵,辦企業搞不過祝偉思,甘拜下風。可是,論種莊稼,兩個祝偉思也不一定抵上我。不是吹,在全省拿前三名有保證!”

出言不凡,果然是很有性格的一位老將。隻見他拿起一瓶“板橋”酒,呈現著未喝先醉的樣子,說:

“李白鬥酒詩百篇,作家記者不喝酒,能寫出好文章?我不信。來,今晚誰也得喝。”

張鐸保忙遞上一句話:“還是放寬政策,區別對待,能喝的喝足,不能喝的隨意。”

他用和善而親切的目光掃了每個人一眼,接著說:“寧海的鄉鎮企業起來後,出出進進的人一天比一天多,觀光的也有,談買賣的也有,視察工作的也有,很熱鬧。我們這些為官的大小都占著一方土地,凡是在這兒落腳的人我們都得去迎客,有時還得陪酒。說是陪酒,其實是罰酒。不會喝酒、不能喝酒都得強打起精神喝足灌飽,要不生意就談不成,友誼也不長久。我們的心髒和胃都有毛病,可酒也得喝。我已經習慣了,酒量也練出來了。今晚我先在這兒陪你們,等會還得去陪另一撥客人。”

服務員小姐給每人斟酒,滿屋噴香。

“當領導大小是官,就得講話,大會作指示,小會作動員。為此,祝偉思對我有個評價,說我到寧海三年來他聽過我不少次講話,就數那次喝酒時講的話有水平。”

他把話頭頓住,臉上是琢磨不定的很複雜的表情。祝偉思悄聲告訴我,那次酒席上張書記喝得好酣,他邊喝邊講著要使寧海經濟再上一個新台階的一些意見,充滿哲理,極為精辟,也很有感情。

張鐸保端起了酒杯,不說敬酒,自己也不喝,隻是這麼端著。直到諸位作家陸續端起酒杯,他才說:

“你們這次應縣委邀請,專程來寧海鎮采訪我們的農民企業家,可能會有人失望的。當然,祝偉思好寫,孔祥烈好寫,還有今天沒到會的胡廣玉、王榮團都好寫,盡管他們身上都有這樣那樣明顯的弱點,但每個人都做出了突出的成績,作家寫他們是應該的。我呢,不好寫,寫不好。我來寧海時間不長,沒幹什麼工作,我這個人幹起工作來膽子很大,可幹別的事就變得很膽小,比如搞關係學那一套我就不會。也許這是我致命的弱點,也曾試圖克服它,可效果不大。索性,順其自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