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他,我想從喝酒開始。
嫩江基地駐地境內有莫力達瓦達斡爾族自治旗,這裏除了達斡爾族外,還有蒙族、鄂倫春族、滿族、鄂溫克族等。在中國,少數民族喜歡喝酒大概是個普遍現象。我到嫩江不久,就收集了不少關於喝酒的民諺、民謠:“早晨喝酒透一透,中午喝酒遛一遛,晚上喝酒喝個夠”,“和風細雨勸著喝,花言巧語騙著喝,急風暴雨灌著喝,胡言亂語搶著喝,不言不語趴著喝”……你走進了熱情好客的牧村裏,或是來到他們的家裏,如果不喝牧民遞上來的酒,他會不高興,會把你當外人看。有了這樣的印象,你要在少數民族地區開展工作就很不順暢了。酒,在這兒似乎是人與人之間進行工作、交流思想的一個媒介,有了它,彼此結了疙瘩也可以解開;遇到不明的情況時,它可以給你引路……
這樣,可就難為了肖文吉,他是不會喝酒的。而他所分管的在少數民族地區做群眾工作又要求他喝酒。矛盾!
肖文吉從兩方麵入手解決這個問題。第一,當然是要學著喝點酒了。第二,這是主要的,他盡量抽出多一點的時間到地方黨政機關和當地群眾中去“串門”,了解風俗人情,交流思想,建立感情。現在,駐地的縣(旗)鄉黨政機關的主要領導大都和肖文吉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前不久,某縣的一位新上任的副縣長上班的第一天,肖文吉就來向他恭賀榮升之喜。副縣長深感奇怪:“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我工作的變動?”肖答:“你不要忘了我是個‘偵察兵’!”原來這位“縣太爺”在原單位工作時,肖文吉就常和他打交道,他對部隊的工作很支持。前幾天,肖文吉去“串門”時得到他“榮升”的消息,還得知他當副縣長後分管軍民共建工作,便趕來賀喜也是接洽工作。
事情就是這樣,人與人之間有了共同語言,建立了感情,不用酒邊是可以交流和理解的。因為酒畢竟代替不了至貴至重的感情的。
今年4月的一天,肖副政委接到了分場的告急電話:有個鄉的牧民把農場的800畝耕地占了,分給了各家各戶,連劃分地界的木樁都栽起來了。肖文吉抓著電話問:“他們占領我們講地的理由是什麼?”回答:“鄉裏的領導說這片土地是屬於牧民的,他們要收回。”
噢,土地糾紛!這件事事關重大,弄不好就會造成民族糾紛,這是一根敏感的神經!肖文吉立即與鄉政府的領導聯係,做緩解工作,並派基地政治部的有關人員去現場調解。
當晚,他把電話掛到了莫旗,與蘇副旗長(達斡爾族)通上了話。
“蘇旗長,你好。好久也不見你這父母官來咱們部隊轉轉了,大家好想呀!”
“老肖,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今天打電話是有事求我,還是有什麼好事讓我高興?”
兩個人神聊了一會兒後,肖文吉便把話題切入正題:“今晚給你打電話確實是有事給你報告,是一件麻煩的事。就是你們的牧民把我們分場的800畝耕地給占了,分了,已經打了樁。這件事在我們這裏反映很大,我難以解決,隻有來求你這位父母官了。”
不等副旗長插話,肖文吉又接著說下去:
“這片土地我們基地已經種了20年了,為國防建設和社會主義建設創造了大量財富。我們是按照中央軍委的命令進行農業生產的,能年年豐收年年增產,土地有功,咱們旗的各族人民都有功。今天發生的這件事,我們雙方都是不願意看到的。”
副旗長接過話茬,說:“老肖,這件事我們旗裏領導確實不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當領導的是有責任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我聽你一句話。”
“我看這樣吧,土地問題有許多是曆史遺留下來的,一時三刻難以說得清。眼下,馬上就要播種了,咱們還是維持現狀,這塊地由我們種。如果有什麼意見,咱們各自都通過自己的上級解決。多打糧,多貢獻,這是咱們共同的願望。”“好,就這麼辦!”
“蘇旗長,抽空一定來部隊,我陪你喝酒。我知道旗長的海量,管飽!”
就這麼順利,這麼痛快,一場也許會發生嚴重摩擦的糾紛就這樣解決了。肖文吉隻承諾要擺酒,但並沒先擺出來。不過,我相信,如果蘇副旗長真的到部隊來,老肖會痛痛快快暢飲一頓的。肖文吉雖不是海量,他也會舍命陪君子的。
也有這樣的情況,任肖文吉怎麼迂回、解釋,這酒最終還是要喝的。如前所說,你不喝,那些少數民族幹部或群眾就認為你有官架子,看不起他們,而且馬上會念一句順口溜:“感情深,一口悶,感情淺,舔一舔。”每逢這種情況,肖文吉總是兩手準備,一是硬著頭皮上,二是要點兒“賴”,趁對方不備,偷偷倒一杯飲料充數。唉,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誰讓他沒有酒量呢!
今年“八一”。我正好是在基地過的,節日前後肖文吉幾乎每天都要赴宴的,我見到他時,他的臉總是紅紅的。我知道,那不全是喝酒的緣故。那是太興奮了,臉上放著光彩!
“嫩江人”有句酒諺,是專門送給“酒鬼”的:“喝壞了黨風,喝壞了胃,喝得夜裏和老婆睡覺背對著背”。這情況絕對不適合肖文吉,喝酒帶來的“三個惡果”,他一樣也不沾。
這,就是肖文吉。他也是一粒種子,很純、很飽滿、很活潑的一粒種子。
我要“廣”而“告”之,基地的八個常委全是這樣,他們喝起酒來都很文雅,沒有瘋喝、瘋勸、瘋醉的惡習。我和他們都舉杯相飲過,確實很文明,這是很難得的!我這個人就怕酒,一沾酒頭就疼,無法寫作。每次喝酒時,賈政委、鄭主任、馬主任見我為難的樣子,總是說:“你隨意。”我非常感激。
去年,我到青藏高原去采訪,回來後在作品裏寫了酒;今年到“北大荒”來,又寫了酒。可見我這個不會喝的人對酒還是有興趣的。牧人們喝一杯酒,那雪山般冷峻的麵容就會添幾分英武。麵對今天這醇香的生活,哪個人能不舉杯相邀幾位知己,痛痛快快喝幾杯?不過,我仍然是那句老話:酒要喝得香,喝得純。你可以辭,但別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