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船夫曲——無極的荒原係列之一
嫩江,一條不老的江。
伊勒呼裏山是它的娘。它從這座在本地都不出名的山裏流出來後,橫蠻地淌過黑龍江省西部,在長達1370公裏的沿途繁衍兒孫,分流出甘河、訥漠河、諾敏河、綽爾河、洮兒河等水係,最後彙入鬆花江。這是在黑、吉兩省邊界,嫩江便從此處消失了。
但是,它留下了一個不老的地名:嫩江縣。小小的縣,很像是一枚按扣,緊緊地按在黑龍江省和內蒙古自治區的邊界處。小縣伸出一座浮橋——這是它的手臂,攔腰抱住嫩江的激流,把兩省區連在了一起。江西的蒙古包裏有漢族的親戚,江東的小平房裏有嫁過來的蒙族姑娘。夏季,嫩江總要咆哮的,洪水不認人,張開大口吞噬生靈,連江上的浮橋也沒影兒了。這時候,兩岸的人隔江相望,招手可見,講話可聽。可是,誰也不抱怨嫩江洪水還會落潮的。
就在嫩江岸上,嫩江縣的境內,有個全國知名的農業先進單位:嫩江農場。因為它屬軍隊管轄,便有個正式稱謂:解放軍總後勤部嫩江基地。然而,更多的人還是叫它“嫩江農場”。
1991年7月,我們在這兒舉辦報告文學創作筆會。
到嫩江的當天下午,我們就急不可待地去遊覽嫩江,那浪渦飛卷的波濤裏藏著我的夢幻,很久的願望了。
我是從中學課本上認識這條江、這個縣城的。清康熙年間,這兒叫墨爾根城。光緒三十四年設嫩江府。今天,我軍又把最大的糧倉設在這裏。
嫩江,你譜出了多少悲歌,多少壯歌!
此刻,我站在嫩江岸上,眼前,江水滔滔,白浪拍岸,我仿佛成了大江裏的一滴浪花。江上的帆影,遠了,遠了!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孤獨。
水邊,一個穿紅衫的女孩拿著小瓶,麵對著大江呆望……
我真想把嫩江浮橋的纜繩拽在手裏,將一條大江牽進小女孩的瓶裏!
遊江了!基地宣傳科的郭正義大聲喊著。
我們乘坐小舢板駛進了江麵,瞬間,我覺得整個一條江的喧響都流進我胸膛,非常開心。在炎夏旅途上顛簸得疲勞、燥熱的身軀被嫩江那涼爽爽的帶著水滴的風吹得酥酥的,欲化一般。
我開始注意起了船工。
他是個矮矮胖胖的中年漢子,紫色的臉膛像塗了一層淡淡的油漆,那是江風吹的。他的褲腿挽在腿彎,兩條腿像石雕似的那麼結實,一看便知是個終年踏浪踩水的大漢,剛才起錨時,他那暴著青筋的大手一按船頭上的柴油發動機,船就突突突地吼著犁進水麵,立時我感到體內的五髒六腑都隨著這清晰的吼聲顫抖起來。整個嫩江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