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青藏高原之脊——青藏風景線係列之一 第四章(1 / 3)

第一篇青藏高原之脊——青藏風景線係列之一 第四章

踏上青藏線,我就聽到了一個新鮮的名詞:酒文化。

“酒文化”的發明專利屬於兵站部副政委趙信。趙信這個名字大概對不少人並不陌生,解放軍出版社出版的長篇報告文學《昆侖英豪》就是他主編的,這本書在青藏沿線頗有影響,我們所到的地方幾乎都可以聽到指戰員們在議論它。它翔實而生動地記錄了青藏沿線部隊世代創業的艱辛和樂趣。趙信是從青藏線土生土長起來的秀才。1959年入伍後他在五道梁兵站拿了4年油槍,為數以千計的過往汽車加油。這4年中他所吃的苦,比他入伍前18年在甘肅臨夏貧困山區所經受的艱難還要多。正因為這樣,這4年成為他人生道路上成長的4塊堅實的基石。前幾年他又到華中師範大學學習了兩年,攻下了大專文憑。趙信對誰都是這麼講:“沒有青藏線,就沒有我趙信。”

當“酒文化”這個詞兒對我還是一種懵懵懂懂的夢幻時,我隻好去請教他。他笑了:玩笑話。借題發揮!借題發揮!

他終於給我講了“酒文化”的真實含意:高原上的春節免不了很寂寞,不少同誌無處可去,無事可樂,便自己掏腰包買些酒聚在一起打撲克,輸者喝一杯酒後要穿著新衣服鑽桌子,地上潑著水,誰衣服上的泥粘得多,誰就是最後輸家,惹得同伴們哈哈一樂。他們要的就是這一樂。

這就是“酒文化”,文雅的名稱與粗野的動作相結合的產物。不必過於認真地推敲它的嚴密性,我想隻要它給青藏線人寂寞的春節增添了一層歡樂,就應該給它記功。

我問趙信:“你們兵站部的頭頭也參加這種‘體力勞動’嗎?”

耿興華回答:“如果你能在春節期間來到線上,就可以親眼看趙信唱著青海花兒喝酒鑽桌子了。”

隻能是春節,平時他們夠忙的廣,根本無暇有這份閑心。後來,我才知道這些頭頭們鑽桌子各有特色,各屬其派,像趙信那種鑽法是屬於說說唱唱鑽,耿興華是罵罵咧咧鑽,範政委是痛痛快快鑽,景主任是老老實實鑽。當然,也有根本不喝不鑽的,那就是後勤部部長黃倔頭了。他在工作中原則性強,照章辦事,這在兵站部是出了名的。即便是8小時之外的生活他也是很“正統”的,從來不抽煙,不喝酒,不看戲,不打撲克。趙信半開玩笑地跟我說:“不抽煙,不喝酒,死了不如一條狗。”當時,黃部長就坐在我身邊,他聽了連笑都不笑,隻搖了搖頭。還有一個始終與鑽桌保持相當距離的人,那就是王根成部長,但是他有個與“酒文化”類似的理論:“要長壽,抽煙喝酒吃肥肉。”

人類的一切文化娛樂活動隻能在社會實踐中產生。“酒文化”在青藏線上這種特殊的環境中應運而生,我覺得一點不奇怪。青藏線人是很能喝酒的,對此我這次重返高原很有體會,即使到了昆侖深處的軍營,你在吃飯時也能有一瓶茅台或五糧液擺在桌頭。你如果不喝,那就不夠朋友。“朋友來了有好酒”嘛。正是在青藏線上,我對“以酒消愁”這句話開始動搖,在我所接觸到的高原人與酒的故事裏總帶有那麼多開心的笑聲。當然,笑後也難免留下幾分苦澀……

這是一件流傳很廣的頭號新聞:管線團的4個常委被一個從北京來的“毛丫頭”灌倒了!

我來到管線團,問幾位“團總”是否有這樣一個“悲劇”。他們沒有否認,隻是辯解。政委張玉道說:“我們都很清醒,起碼我們團長沒有醉,他有過一口氣喝30杯的紀錄。”

團長姚太平的話就更表瑪了對那位“女酒仙”的不屑一顧:

“那個‘毛丫’太狡猾了,開始她拿看桔子水和我們幹杯,誰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裏,沒想到後來她竟然拿起玻璃杯倒上白酒和我們較真起來啦,這時我們每人起碼已十杯八杯下肚了……”

我還是聽出點味兒來了,他們是敗下陣的。這夥平均年齡40歲出頭的雪山男子漢沒能汸住一個“毛丫頭”的進攻,太有些那個。我相信他們是不會忍受這種屈辱的。

張政委對我感歎:“我是1985年到管線團代理政委的,考驗我一年才正式下命令,據我所知,這麼長的考驗期是少有的,都快烤糊了。團長是我們班子裏的老大哥,46歲了,把26個春秋奉獻給青藏線了!”

陳雷副政委提供了這樣的情況;“1982年,張玉道在汽車團當教導員跟車隊到西藏林芝運木料時,汽車翻溝,他的4根肋骨被砸傷,還有一根脫位。從此他年年5月前後都要犯腰疼病,疼起來直不起腰,他就捂著肚子彎著腰上下班,讓人看了心酸。就是這樣他還堅持到線上去,光去年深入線上的時間就139天……”

張玉道打斷了陳雷的話:“1988年總後給我立了三等功,還要怎麼樣?團長在青藏線上呆的時間長,工作比我幹得苦。去年,團裏接受了給西藏輸送‘航煤’的任務,他強忍著胃疼在線上一個泵一泵站地檢查工作。一次他累得出了血,昏倒在地,被送到衛生隊搶救,一邊打吊針他手裏還一邊拿著電話指揮線上的輸油工作……”

“吃飯了!”團長在隔壁大聲喊著,他是故意在打斷政委的話。

一桌豐盛的飯菜在迎候我們。那瓶清亮亮的五糧液顯得格外惹眼。

我不會喝酒。和我同來的小楊也是“半瓶醋”,一杯酒下肚,臉就紅得像雞冠。我們都不行,甘拜下風。張、徐二位堅決不手軟,說,來到管線團不喝酒,沒門。團長還說:你們不用擔心犯錯誤,這酒是政委從家裏帶來的。看來,二位“團總”非把我們灌醉不可。上次在“毛丫頭”手下敗的,這回要從我們身上贏回來。

也許,他們沒有想到,這回他們真的醉了,我們倒很清醒。於是才有了下麵張玉道酒後的一番話。才有了小楊的一番眼淚,才有了我們這次采訪的一個意外收獲。需要說明的是,張玉道的話是我和小楊的記錄稿,未作任何加工、渲染。我們之所以把它公布於眾,是因為我們認為,那天張玉道如果不喝酒,他是不會講這麼多話,也不會講這些內容的話。一個堂堂的團政委,平時往指戰員麵前一站,那種威嚴勁是可以想象得出來的。即使平時與同誌們閑聊,該講什麼也是很有一番選擇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影響著一團人馬。其實,政委也是青藏線人,也有他的心事、他的苦衷、他的私房話……人們想知道這些,但都無法知道。一個團政委對全團的誘惑力是不是就表現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