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青藏高原之脊——青藏風景線係列之一 第三章
那天,我們的汽車剛駛進格爾木市的轉盤路,一塊木牌上的數字就明確地告訴我們:這兒的海拔高度是2800米。同車一位夥伴高興地感歎道:“我們上山了!”
其實,格爾木根本不算山。幾乎所有的青藏線人都這麼認為。在他們的眼裏,這個嚴格說來是個戈壁小鎮的格爾木,是比八百裏秦川還要坦蕩的平川,是比內地那些省會還要繁華的“小上海”。他們心目中的山是指昆侖山,那兒海拔4700米;是指唐古拉山,那兒海拔5700米;是指喜馬拉雅山,那兒海拔6千多米。“山人”有與眾不同的山的概念,自然也有與眾不同的對山的感情。
一位團長這樣對我說:
“在線上呆的時間長了,一旦回到格爾木,看見那些樹呀水呀樓房呀,心裏那個美勁兒真難以形容,巴不得像抱著兒子似的親親它們。我想,這大概就像你們北京人在外出差時間長了,重新踏上長安街一樣。可是,說來也怪,如果在格爾木呆久了,心頭又感到很寂寞很枯燥,像丟了魂兒一樣,天天盼著上山!”
“這是為什麼呢?”我問。
他回答:“軍營在山上,我們的戰士在山上。帶兵人不能離開部隊,心安理得地呆在‘小上海’呀!”
“可是,格爾木畢竟是你們的家,你們的妻子兒女都在那裏呀!”
“青藏線人的家應該在線上,連我們的妻子兒女也這樣說。”
我仍然有點兒難以接受。線上的風雪咬人肉,線上氧氣“定量”供應,可惡的“線”曾經吞噬過多少人的生命!他們卻還是那樣愛山,那樣將感情的瓊漿潑灑在線上!
我想起了格爾木大站站長馬尚武。在青藏線上也許他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但他的工作性質決定了他和戰士們有那麼多的故事。
老馬是兵站工作的“總管家”,管著東線、中線和北線的所有兵站。我這次一回到青藏線,汽車部隊的同誌就告訴我:近年來沿線兵站的住宿、夥食狀況大有改觀。就說吃飯吧,各個兵站都有自己的“風味飯菜”:納赤台兵站的砂鍋豆腐,五道梁兵站的煎餅,沱沱河兵站的烤餅,還有唐古拉山兵站的麵條,都已經聞名於高原了。住宿情況從1990年起也有了明顯的變化,汽車兵們再也不用帶著沉重的鋪蓋上線了,每個兵站都實現了“旅館化”。沱沱河兵站三層樓頂上那四個鮮亮的紅字:“源頭賓館”,非常引人注目,幾裏地以外就可以一覽無餘。
我采訪馬尚武那天——6月7日,正好是他的42歲生日。既然趕上了,我就請他談談生日的感想。
他說,他在山上呆了22年,雖然調來調去,卻總也沒有離開兵站工作的崗位。這22年中,除了一次到北京參加總後黨代會外,再也沒有出過潼關;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日月山、唐古拉山、當金山之間的公路上打發掉的。
這樣的生活肯定是很枯燥的,我想。
他不再往下說了,兩個粗壯的指頭捏著一支煙,不住地撚著、撚著,仿佛要從中撚出什麼名堂來似的。
煙點著了,他美美地吸了一口,吐出一縷煙霧。他以十分喜悅的語氣告訴我:唐古拉山兵站有了溫泉浴池,去年修的,嚴冬裏水溫也有60度。
接著他給我讀出了一個數字:200。最多的時候一天有200名戰士在山上洗澡!
我頓覺渾身輕爽!這200多名戰士把渾身的疲勞都洗掉在世界屋脊上了。
後來,我到了沿途的兵站,采訪到了許多馬站長的故事。
老馬有個習慣:下到兵站後第一個要去的地方便是食堂和客房,看看過往部隊的吃住稱心不稱心。如果這兩件事在他眼裏“不及格”,你即使是條泥鰍也休想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