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青海湖·永生》
生一的我是美最
在極短的今生之中,
獲得了如此多的愛戀。
如若有來生,
希望相逢的時候,
我依舊是當年的翩翩少年。
“明日或者來生,哪一個先降臨,我們從不知曉。”
史書上記載,我作為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圓寂的地方是在青海湖。青海湖,古語稱“西海”,藏語裏稱“錯溫波”,意為“青色的海”。青海湖的由來,有一個美麗動人的傳說。一千多年前,吐蕃王朝時代,文成公主遠嫁藏王鬆讚幹布。臨行前,唐朝皇帝賜予她能夠照出家鄉景象的日月寶鏡。在漫長顛沛的路途中,公主不禁思念起故鄉,於是拿出日月寶鏡,果然看見了久違的家鄉長安。她淚如泉湧,動情而傷情。然而,她又一次記起了自己遠嫁異邦的使命,於是忍心將寶鏡扔出去,斷了對家鄉的念想……卻未料到,那麵被扔出的寶鏡落地時閃出一道金光,化作一片蔚藍的湖水,便是“青海湖”。
對於湖水、海洋、高山、天空、雲朵與星月,我皆懷有一種近乎執著的迷戀。我若是生於清湖的蓮花,寂滅之時,回歸清湖,沉於湖底,又是一株靜默的蓮。那麼,我其實一直沒有離開塵世,不過是暫時地安歇,待我醒來,還能看到青藍的天空,白晝光亮,潔白花海一片芬芳馥鬱。大昭寺,我再一次回到虔誠皈依的地方。我皈依的不是佛門,不是釋迦牟尼佛,而是真愛永存的世間。我還記得,與摯愛女子牽手、轉經,雙雙跪倒在佛祖麵前,虔誠地許願。釋迦牟尼佛祖,端坐於大昭寺的金色聖殿,左手捧缽,右手扶膝,雙目低垂,默然含笑。他是大昭寺的主神,藏傳佛教的精髓,千百萬信徒一生追隨的信仰。拉薩城原先稱作“吉雪沃塘”,正是因了這尊佛像的入駐,才改名為“拉薩”,即“佛的聖地”。
從古至今,每逢神聖的節日,信徒們都要前往大昭寺朝佛。他們跪拜在大昭寺門前,五體投地,粗糙的石板被朝拜者的身體摩擦得如大理石般圓潤光滑。他們點燃千盞長明燈,虔誠地匍匐在佛的腳下,將額頭輕輕貼在他的左膝,低聲訴說自己的祈求與願望。佛祖釋迦牟尼住在舍衛城時,向當地比丘、比丘尼、男女居士講經傳法。有一天,聖者曼殊室利憂心忡忡地對佛祖說:“世尊您住世的時候,我們眼看佛容,耳聽佛語,心有皈依……可如若世尊涅槃離世,一切又將皈依何處呢?”佛祖聽完,含笑不語,接著從他身上發出四道金光,分別射入大梵天、羅延天、帝釋天與工巧之神毗首羯摩身上。
於是,大梵天奉獻出五種珍寶,請毗首羯摩塑造了佛祖的法身像。羅延天奉獻五種珍寶,請毗首羯摩塑造了佛祖的報身像。帝釋天奉獻了因陀羅寶、綠色寶、妙莊嚴寶等天上五寶以及金、銀、珍珠、珊瑚、藍寶石等人間五寶,請毗首摩羯塑造了佛祖十二歲身量的化身像。佛母波闍波提說,釋迦八歲時,身量如藍毗尼園的台座那麼高,十二歲時,腳踏舍衛城的門檻,頭觸門楣,這是他那時候的身量。毗首羯摩熔化了各種寶物,鑄造出佛祖十二歲身量的化身像,一隻手做結定印的姿勢,另一隻手做壓地印的姿勢。相好莊嚴,慈和美妙。據說凡是見到這尊像的人,能夠解脫三毒的痛苦,生起真實的信仰,具足一切見、聞、念、觸的功德。當時佛祖住世,親自為自己的佛像開光,散花加持,最後供奉於印度金剛座寺。
這是薩迦·索朗堅讚撰寫的《西藏王統記》裏的一段典故,《西藏王統記》還記載了印度法王達摩波羅在位時,東方君主秦王符堅送給法王三件無價之寶,其中包括一件無縫的錦衣。苻堅向達摩波羅求取一尊殊勝的釋迦牟尼佛像,以弘揚華夏的佛法,達摩波羅為兩國的長遠友誼深慮,毅然決定將國寶釋迦牟尼佛十二歲等身佛像送往中原。當他和大臣一起走進供奉釋迦牟尼佛像的神殿時,發現這尊本來朝南而坐的聖像,居然轉身麵向東方。
千年春秋彈指湮滅。唐朝貞觀之治,吐蕃國王鬆讚幹布向唐太宗李世民求娶大唐公主,欲修百年太平盛世。太宗將聰慧美麗的文成公主許配給他,成就了一段鬆讚幹布與文成公主的千古愛情佳話。臨行之際,唐太宗決定將供奉在洛陽白馬寺的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佛像賜予文成公主,攜同進藏。《西藏王統記》裏記載,唐太宗對文成公主說:“愛女積福所憑依,有我所供本師像,施主帝釋天所造,其質乃由十寶成,毗首羯摩為工匠,親承如來賜開光。如此無比如來像,見、聞、念、觸誠叩請,佛說急速證等覺,利樂源泉覺臥像,舍此如舍寡人心,仍以賞賜我嬌女。”
當時太宗特意命工匠專門打造了一輛手推車用以供奉釋迦牟尼佛像,由身強力壯的大力士魯噶、拉噶二人手推,長途跋涉,從東土長安一直推到拉薩城。公主一行翻過無數崇山峻嶺,渡過無數湍急江河,狂風暴雪、地震山崩……路途艱辛難以用言語描述。當他們抵達拉薩城北麵的繞木齊平野時,裝載釋迦牟尼佛像的木輪車陷進泥沼中,兩位大力士奮力推拉,卻沒有辦法將車子拖出來。文成公主卜算得知,泥沼下麵是神龍宮殿,釋迦牟尼佛有意留於此地鎮壓地煞,於是,在佛像四周支上木柱,張掛綾羅帳幔,進行種種供養。接著公主錦衣玉佩,由二十五位侍女簇擁,彈奏琵琶器樂,沿著吉曲流域漫步遊賞。吐蕃臣民紛紛出動,熱烈歡迎文成公主駕臨,爭相觀看天朝女子的儀容。
文成公主入藏之前,藏王鬆讚幹布迎娶了另一位來自尼泊爾的公主,尺尊公主。她攜帶一尊釋迦牟尼佛八歲等身像來到拉薩城,欲在內鄔塘一帶修建神廟,卻一直未能成功。尺尊公主聽聞文成公主精通地理勘察,便先請祿東讚疏通,又派侍女送去金粉,請文成公主代為卜測一處建廟佳地。文成公主測算出西藏地域呈魔女仰臥之姿,而沃塘湖即為魔女的心血,紅山、鐵山、磨盤山是魔女心竅上的脈絡,應當填平沃塘湖,建一座釋迦牟尼神廟以鎮之。
於是,在鬆讚幹布的主持之下,尺尊公主修建了大昭寺,供奉釋迦牟尼佛八歲等身像。文成公主則修建了小昭寺,供奉釋迦牟尼佛十二歲等身像。兩座寺廟不分大小,同一天開工,同一天落成。藏王鬆讚幹布去世之後,其孫芒鬆芒讚繼承王位。當時盛傳武則天將要派兵攻打拉薩城,奪回文成公主帶來的釋迦牟尼佛十二歲等身像。吐蕃朝臣驚恐之餘,匆忙將這尊佛像轉移至大昭寺南鏡門內,並用泥土封好,上繪一幅文殊菩薩像。同時又將大昭寺的釋迦牟尼佛八歲等身像移至小昭寺主殿供奉。
公元八世紀初,唐中宗將金城公主許配給吐蕃讚普赤德祖讚。金城公主一行抵達拉薩城的鹿園,她突然提出要看一看文成公主帶入的釋迦牟尼佛十二歲等身像。她先抵達小昭寺,向每尊佛像敬獻供奉,然而卻沒有找到釋迦牟尼佛像。之後又來到大昭寺,同樣沒有找到釋迦牟尼佛像。金城公主揣測:“根據大昭寺的記載,寺廟中共有五間佛堂,如今隻看到四間,定然還有一間隱蔽的內佛堂。”於是便敲擊佛殿的牆壁,當敲擊到殿中一處凹陷的地方時,牆壁出現了一道裂縫,裏麵赫然便是釋迦牟尼佛像。
《西藏王統記》裏記載,金城公主將佛像安置在殿後淨香室中心,建立了供祀之製,從此這尊佛像成了大昭寺的主佛。然而,身為佛教至尊的釋迦牟尼佛,在西天佛地的雪域並非一帆風順,而是飽經了磨難、冷落與滄桑。藏文史書記載,藏王赤德祖讚在羊卓雍湖邊墜馬而死,王子赤鬆德讚尚未成年,政事由瑪尚·春巴傑執掌。
他宣稱:“國王之所以短命,乃是奉行佛法的報應。為了消除今生的災難,應該奉行苯教。”他還說:“文成公主帶來的佛像是漢地的佛像,應該送回漢地去。”
於是,他發動了吐蕃時代的第一次反佛運動。大昭寺遭到封禁,神殿變成了屠場,血淋淋的皮子和牛羊的內髒掛在諸佛的身上。文成公主帶來的釋迦牟尼佛像被用皮繩編織的網套住,拉到大昭寺門外。瑪尚派了三百個大力士,命令他們將佛像送回中原。奇怪的是,當他們將佛像拉到城郊的卡紮洞一帶時,佛像如同生了根,無論怎樣拉都拉不動,他們隻好將佛像就地埋入沙坑。
後來,又一些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反佛大臣納朗·陶傑唐拉巴背脊開裂而死,覺諾·桑傑和瑪·結讓也手腳蜷縮而亡。百姓們紛紛揣測,這是釋迦牟尼佛對不敬之人的懲罰。於是,人們將埋入沙坑的佛像重新挖出來,用兩頭騾子馱著,欲送往佛像的出處印度國。當他們抵達芒域吉隆的時候,聽說去往印度的道路不通,佛像不得不滯留在芒域。如此,佛像滯留了整整十四年。後來,藏王赤鬆德讚親政,剪除了瑪尚·春巴傑的黨羽,朝臣們重新聚集到一起商議迎回佛像的事宜。
大臣尚·聶桑提議,祖輩鬆讚幹布倡興佛法而國泰民安,他的聖裔、讚普的父王赤德祖讚也奉行妙善佛法。後來佛法遭到瑪尚等人的破壞,釋迦牟尼佛像被送走,至今仍滯留在芒域一帶……應當將佛像迎回,重新供奉。
於是,赤鬆德讚“始以寶車自芒域迎回覺臥釋迦牟尼佛像,用諸多伎樂,安奉於繞薩神變殿(即大昭寺),儀極隆重。”又過去了幾十年,赤鬆德讚的子孫達瑪烏冬讚掌政,這尊殊勝的佛像遭遇了第二次反佛運動。達瑪烏冬讚不止一次宣稱:“拉薩城連年發生人疫災害,都是文成公主帶來的這尊釋迦牟尼佛作祟的結果。”他命令道:“漢地和印度的釋迦牟尼佛像都要送回到它們的家鄉去。”
這次臣民們沒有聽從他的指示,他們認為釋迦牟尼佛像是雪域藏地幸福的根源,要像保護眼珠子一樣加以保護與重視。他們運來許多沙子,將佛像埋入沙堆,又搬來一塊大石頭,推進沃塘湖,石頭發出巨大聲響。達瑪烏冬讚詢問發出的是什麼響聲,臣民們謊稱:“佛像抬不動,繩斷人傷,我們很氣憤,把它推進沃塘湖裏了。”
達瑪烏冬讚表示滿意,並且下令封閉大昭寺,在大門上繪上僧人飲酒圖。在整個毀佛時期,大昭寺裏荒涼破敗,雜樹叢生……其寥落之境可歎、可感。毀佛藏王達瑪烏冬讚被刺而死,他的繼承人維鬆和丹長大成人,不如父親那般敵視佛教了。人們偷偷將釋迦牟尼佛像從沙堆裏挖出來。公元十一世紀中葉,阿底峽大師在聶塘傳授佛法,多次前往大昭寺轉經,並且從釋迦牟尼佛殿的柱子下麵取出《鬆讚幹布遺教》。
公元1076年,阿裏桑噶爾譯師帕巴西繞來到拉薩城,這是反佛運動後第一次對大昭寺進行修繕。公元1160年,拉薩、澎波等地四大派別矛盾升級,發生重大糾紛,大昭寺佛殿被烈火焚燒。後由達布噶舉派高僧調解,再一次對大昭寺進行修繕,並將它交由蔡巴噶舉派創始人公堂喇嘛尚·尊珠紮巴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