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光殿·信徒》
萬法皆生,
皆係緣分。
緣起即滅,
緣生已空。
空已生緣,滅即起緣
緣起性空。
性空緣起。
舍利弗,名為“秋鷺子”,即秋鷺之子,從母得名。因為他的母親眼睛如秋鷺般精明而美麗,人皆稱之“秋鷺”。舍利弗原是一個婆羅門教的僧侶,後因偶然遇見釋尊座下弟子馬勝比丘,從他那裏聽聞:“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我佛大沙門,常作如是說。”深受點化,於是轉投釋尊座下,出家修行,成為佛門弟子。在佛祖十大弟子中,舍利弗智慧第一。由於般若真空妙理,甚深微妙,非智慧不能理解,故佛以威德神力驅使舍利弗,並請教觀世音菩薩:“若欲修學甚深般若波羅蜜多,當雲何修學?”
作為本經的發起因緣,而舍利弗亦成為本經的發起人與當機眾。因此,觀世音菩薩直呼其名而告之曰:“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觀世音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
“空”,五蘊諸法的本性,即眾生的“真心”。觀音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用始覺的觀照般若智,照見五蘊諸法,原無自性,而從五蘊現象的假相,深入五蘊本體的空性,親證此實相般若真空的本覺理,獲得始本合一,真理智慧。這種“始本合一”的真理智慧,在有情界言,便是眾生的真心。而在無情界,即為諸法空相。是以五蘊皆空的空性,與眾生的真心原為一體,不異不離。故觀世音菩薩,對舍利弗言:“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五蘊諸法現象之“色”,是眾緣和合而生,緣生如幻,本無自性,當體即空,非滅後空。即此五蘊色法的空性,不異於眾生真心的空相;真心的空相,不異於五蘊色法的空性。故而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又五蘊色法的空性,不離真心的空相;真心的空相,亦不離五蘊色法的空性。故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楞嚴經》雲:“如來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淨本然,周遍法界,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如來藏性,即眾生的真心。無法不具,無法不融,故五蘊諸法,皆是藏性中本具之色。藏性本具之色,即是真空,故言:“性色真空”。而在性空之中,卻本具真善妙色,即空即有,故言:“性空真色。”如來藏之體,原本清淨,原本空無一物,因其有隨緣的功用,故能“隨眾生心,應所知量,循業發現……”因此,隨無上眾生究竟覺悟清淨之心,應其所知廣大無限之量,循其所作非有漏非無漏之業,發現諸佛真善妙色。
有因有緣世間集,
有因有緣集世間。
有因有緣世間滅,
有因有緣滅世間。
昔日佛祖在菩提樹下覺悟,便是萬物皆從因緣生,緣生諸法,原無自性,其性本空。即此空性,便是眾生本具的真心,原有的佛性。因此,成為宇宙的大覺聖者。在佛祖眼中,沒有哪一種事物,不是“因緣際會”時而生,亦沒有哪一種事物,不是“因緣離散”時而滅,更沒有哪一種事物,能夠離開因緣的範圍而獨立存在。
十法界不同之色,皆循十法界眾生所作不同之業力因緣而發現。故十法界不同之色,無一不是因緣和合時而生,因緣離散時而滅。生滅無常,本無自性,其性即是空。即使存在時,亦不過是一種幻相而已。故曰:緣起性空。而此空性,卻能在因緣和合時循業發現,幻現宇宙萬有,作為萬物生起依據的本體,故曰:性空緣起。
觀世音菩薩,因徹底照見內在五蘊身心、外在宇宙萬有,無不皆空。而我遠遠不如觀世音那麼深明智慧與覺悟,所以我無法破執,亦無法成佛。我與瑪吉阿米相會不久,坊間傳出流言,說一位貌美的酒家女子被布達拉宮某位了不得的人物看中……其中意會不言而喻。流言傳入布達拉宮,桑結嘉措找到我當麵質問。我知他派心腹秘密監視我,早已洞悉我的隱秘。我不以為意,隻要他不傷害我的愛人,不阻攔我們相見,我便一直沉默地順從,當這早已厭倦的六世達賴。他對我說,拉藏汗故意散播謠言,將我與那女子的相愛情形描繪得淫亂不堪。他甚至派人作偽詩,惡意詆毀我。拉藏汗的高明之處在於,他並不在明麵上針對我,而是利用人們的揣度心理影射我,結果反而容易讓人信以為真。譬如,桑結嘉措。
以訛傳訛,我並不當真。可是,我不能不顧及心愛女子的感受。
我連夜匆匆趕到瑪吉阿米的住處,幸好,她一切安好。
我見她哭泣,連忙安撫她。我說:“你千萬不要當真,那些人惡意誹謗,我真心誠意與你相愛,愛你至深……但是我……”我不知如何與她說起那些紛繁的過往。在我曆經的生命之中,這是我第一次想要與一個人單純地談起一直避諱的身份與往事。“我出生伊始,門巴族的老人預言我是蓮花生轉世。”
我微微一笑,兀自說道,“在我而言,是不是誰的轉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過自由快樂的童年。但是,就連如此微薄的心願都無法滿足。我四歲那年,家裏來了兩個僧人,他們帶來許多佛器,轉經筒、經書、念珠、金剛鈴……讓我從中挑選。我做出選擇,於是他們確認我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
說到這裏,我沉默下來。身畔的女子漸漸止住了哭聲,麵容恢複平靜,她的眼中有種了然的悲哀,並無敬畏。我繼續說:“後來,我被秘密送至措那宗修習佛法經義,在那裏,認識了初戀愛人。初戀很美好,但也很短暫,她不知曉我的身份,我亦不打算告訴她……那年我十五歲,十五歲還是少年蓬勃的時代,我的心卻開始慢慢蒼老。沒過多久,我作為五世達賴的轉世靈童入住布達拉宮……再後來,我成了六世達賴倉央嘉措。”
“我不喜歡那個高高在上的身份,不喜歡他們謙卑地向我行禮,稱呼我‘佛爺’。我不過是個凡人,我時常想,若不是命運的玩弄,我還是那個鮮衣怒馬縱情歌唱的少年。我尋找我的天涯,夢想爬上月亮,看看傳說中的桂宮與寂寞的玉兔……我是如此渴望自由與快樂的生活,希望過一場有愛的人生。
於是,我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個戀人,她於我而言,如同月宮嫦娥來到我的夢裏。夢醒了,她便走了……”
“那麼我呢?我又是誰?”她抬起臉,靜靜地凝視我,溫柔的眼眸隱含幽怨,“我是否又是你的一個夢……還是說,你才是所有人的夢?”
彼時我不知道,這是我與她此生最後一次相見。早在我與她會麵之前,桑結嘉措欲派人將她秘密送出拉薩城。而她心意堅貞,非要等到與我見最後一麵。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答她。她輕輕笑了笑,站起身,看著窗外山河同寂的黑夜。淡遠的星辰在她的眼中隻留一個模糊的瞳影,恍然以為是破繭而出的蝴蝶,迷蒙的光照刹那湮滅。
“我也來給你講一個故事。”
她轉過身,側臉的輪廓若隱若現。如水的月光灑在窗欞,酥油燈忽明忽暗,一室靜謐如初雨黃昏,恍然驚了夢影。
“在拉薩城的一個邊遠小鎮,住著一戶清貧的人家。男耕女織,日子便也清靜安好。後來,這戶人家的女主人生了一個女兒,她天生攜帶一股蓮花的清香,人人見之愛之,父母更是寶貝不已。小鎮的老人說,這樣被佛祖眷顧的孩子太過矜貴,生在貧寒人家不易養活。父母無奈,唯有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