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管理與人(一)(2 / 3)

忠一郎記得那個分析觀光旅行本質的社會學家的日本譯本名,但不知道原著的名,所以答應他回到日本後再告訴他。他計劃趁來棲在洛杉磯期間,借助他的力量往美國進口NSSC用的食材。

下了車,和來棲告別,辦完出國手續後不久,就聽到廣播通知,飛往東京的航班由於設備檢查,出發要推遲兩個小時以上。

不得已,忠一郎拎著拿進機內的隨身行李,走到了機場大樓的屋頂平台上。

從那裏看去,在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平原前麵,有看起來變小的山脈連綿起伏著。飛機場比想象的還要大。開始落山的太陽從雲間向地麵灑下光芒,地平線周圍染上一層不可思議的光亮。在這種背景前,有很多飛機在降落、起飛。

那之中有大型貨機,有像是個人或公司使用的小型飛機,還有沿岸警備用的直升飛機。就和鐵路調車站的貨車、機車出入一樣,看起來幾乎都像是融入自然風景似的活動著。

正看時,在機場的另一端,大約忠一郎站的屋頂平台的中間位置,一架大型客機起飛了。沒過三、四分鍾,別的跑道上一架幾乎傾斜成直角的中型飛機也起飛了。

那時,忠一郎內心裏浮現出,自己從這裏去哪兒都行的想法。那隻是自己的一個意思,今後按既定方針回到日本的話,就不會再回來了。這種預感在那種迷惑的背後流動著。

這麼想著時,每天早上拎著包去研究所的父親的身影,目送丈夫行禮的母親的身影逐漸清晰了。即使付出了想到什麼都直截了當說出來的代價,母親送迎丈夫的行禮姿勢也沒有改變。忠一郎結婚時,父母二人搬到在原本是砂土的地皮上建立的新房去住。

彌生也模仿婆婆那樣送迎丈夫,自己也理所當然地接受,”嗯”的點頭,上班。那種舉動不像是在戰場上殺過幾個人的複員軍人。如果拒絕這種生活的話,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了,忠一郎這麼想到。太陽更接近遠處的山脈,從雲層的斷層下鑽出,地平線還是很亮。那並不是很耀眼,但和傍晚時分亮度也不同。

去除靠近地平線的一點點部分,忠一郎繼續從建築的屋頂平台眺望著被雲朵覆蓋的天空。著陸或起飛的飛機聲不知為什麼聽不太清楚。周圍感覺更接近日暮了,但到黃昏還有一段時間,不可思議的明亮把空間以及漫延到很遠處的平原都包裹起來。

“白夜”就是這種感覺吧?

天沒有變得比這更暗。一絲不動的空氣苦苦支撐著充滿平原的光線,終於在幾個小時後一點點地發出早晨的光亮。與其說是變化,還不如說是停滯不變,光的這種狀態可能就是白夜。這麼想時,忠一郎內心浮現出古萊特的臉龐。她眼睛睜得大大地在微弱的光中盯著他看。

就像是在等他下決定似的,出發的廣播還是沒有。不從這裏回日本,可以和她一樣從紐約經由法蘭克福去立陶宛。簽證、護照是技術問題,有沒有去的決心是先決條件。即便這樣,也必須先橫跨大陸,從那裏渡過大西洋。忠一郎想起來棲說過,美國的西海岸是大陸的孤島。如果那樣的話,日本在世界史的長河中就是漂浮的孤島吧。那麼,自己呢?

大型客機從比較近的跑道開始朝忠一郎站著眺望的方向飛去,機翼在地平線發出的光中猛地閃閃發光。多個機翼一起反射白夜之光的話,那就會像靜靜漂浮的精靈流一樣炫目吧,忠一郎想像到。隨之,又想起昨晚從小山上見到的洛杉磯夜景。作為繁榮的象征,反映人們經營的“百萬美元的閃爍”,也就像看萬花筒一樣,稍稍改變角度,就可能會發現這個世界榮華的無常。

忠一郎想起一件事。喜歡夏威夷的美國著名歌唱家、作曲家去逝時,按他遺言,把骨灰撒到夏威夷的波浪裏,喜歡他音樂的人們受日裔人指教,作了很多燈籠放到大海裏。

“你已經死了嗎?”忠一郎問著一直看著自己的古萊特。代替回答,他聽到了”讓您久等了。去往東京的航班現在開始辦理登記手續”的廣播。可能是因為太陽進入低矮的山脈後麵了,白夜消失,普通的傍晚總算來了。

關忠一郎改變的第二步是在和彌生結婚二十年左右時。

NSSC連鎖店在全國增加了店麵數,成為在業界數得著的四家頂尖飯店之一。因此很多作者都分別寫了關忠一郎論。

《NSSC的秘密》、《天才經營者=關忠一郎》等讀物被寫了好幾本,其中還有忠一郎一次也沒接受其訪問的作者寫的。

那些書在一些點上都是共通的,比如,他參加二戰,成為勇敢的將領之後被捕;早在學生時代就興起了銷售講義的公司;進入綜合商社後去了紐約,意識到了今後的商業發展應有的狀態。此外,有把忠一郎描寫成一個徹底的合理主義者的作者,有在書中增加浪花調人情味的作者,還有概念不一定很清楚,但把他看成是國際派經營者,表揚他是今後想成為商人的人的模範的作者。

不能否認,這些書都有異曲同工的感覺。他們從環境中推斷人的性格,另外即使承認有變化時,也隻是承認他是隨時間發展在直線上前進這樣的變化。這些書使得忠一郎這麼想。他看了最開始的二、三本。即使看到被表揚的地方,也總覺得像是被用沙沙地手來回撫摸似的,讀的心情非常惡劣。

因為深受好評,而由衷高興,以百冊為單位,買上幾百冊分發給熟人或員工。雖然忠一郎認為這才是經營者應有的態度,但他最終決定,如何寫戰場上的經曆,等以後再悄悄調查,後麵的部分就不看了。

幸好沒有一個作者找到緬甸派遣軍時的原戰友取材。

忠一郎覺得有疑問的另一件事是,人的變化決對不是沿著一條直線前進的,向旁邊偏離而後又返回時是畫螺旋形,而寫經營者的作者看起來卻根本一點兒都不注意這一點。他們是以人是單純明快地進步這種曆史觀寫的。

無論是曆史家也好小說家也好,作為寫作者,一流的人寫一流的經營者的傳記,這種想法不是相當錯誤嗎?忠一郎這麼想。這和揮掉落在身上的火星不一樣,這是另外一件事。在日本除了少數的例外,好像還沒有像英國那樣的傳記文學派係。

即使這樣,環境改變人的思考方法、感覺方式、行動這點也是正確的。

新婚旅行回來後,忠一郎開始拚命地工作。並不是說之前就不努力,但給員工的感覺就是幹勁有些不一樣了。在忠一郎周圍的NSSC連鎖人,背後議論說是因為他娶了漂亮的老婆才不一樣的。傳到忠一郎耳中時,他露出了很怪的表情,但什麼也沒說。

在環境變化這一點上,二年後長男忠太的出生對忠一郎來說是個大事。

他反複地問護士”孩子四肢齊全嗎?”聽到”體重在平均線以上,是個可愛帥氣的小夥子”這樣的回答,他安心地大大吐出了一口氣。

在忠一郎的意識深處,有自己生不出四肢健全的孩子這樣的不安。這沒有理由。如果問他為什麼不安,他也不能說明。他從父親的名字中取一個”太”字,給長子取了忠太的名字,孩子沒有留下任何缺陷的出生,使他又有了自信。

另一方麵,沒有上過戰場,也沒經曆過被炸的彌生,因為生產而發生變化的原因,也是因為極普通的人自身的理由吧。她結婚後恢複了本來的開朗,現在身邊又飄蕩著作為母親的沉穩。

接著長子之後,次子榮二也出生了。作為經營者,在忠一郎的變化裏,股票上市十年前的80年代中期,收購並合並以咖啡為中心且在東京開了幾家點心店的公司這件事影響很大。產生這個計劃的契機是因為聽說,在歐洲長期生活過的那家公司的創立者,安裏二郎,考慮把包括員工在內的店麵轉讓給能買得起的人,然後自己過悠然自得的生活。偷偷調查了一下,大家都說好喝的咖啡的原價比NSSC還要便宜。那除了有美國咖啡和歐洲咖啡的差別外,好像還有技術的差別。

為了確認他是否真的想賣公司,忠一郎拜訪了比自己大七、八歲的安裏二郎。在他青山大街附近的店裏交換完名片後,安裏說:“和店的名字一樣,店裏人都叫我‘安二’,請這麼稱呼我就可以了。”鼻下留著一點和白發呼應的胡子,看起來卻不是飄飄然的那種作為經營者的感覺。

他從小時到青年時期都和作外交官的父親一起在巴黎生活。因為得了輕微的小兒麻痹,所以沒有服兵役。父親死後,為了維持生計,把在青山大街稍稍靠裏的住處改成店麵,開始經營咖啡和蛋糕,並且成功了。現在在東京已經有了6家店。忠一郎已經開展專賣形式的三明治連鎖店了,但“無論怎麼做,在提高質量上都會碰到困難。我還想擴展供應商品的範圍。說起來,還是您這裏的文化有魅力啊。”他坦率地說明了來訪的目的。

“文化什麼的,沒有這麼誇張的事,我年紀也大了,所以考慮把店轉讓給能重視員工並想買下店的人。作為條件,我想把這裏改成公寓,最好能讓我住最上層。屋頂我也想用。”安二說道。

聽他說完,忠一郎考慮到,自己那裏沒有能做房地產買賣的人。而且到現在,由於接觸房地產投資很少,連市穀總公司的大樓都是從山中廣島的公司借來的。”我會向和我們想法一致的房地產公司買土地,建公寓。最上層給您使用,我的公司在一樓開新的NSSC下屬店鋪,您認為這樣做怎麼樣?”忠一郎提議道。

安二點頭說:”那就拜托你了。我不擅長和日本大公司的商人談判,很累人。就拜托你了。”即使這樣,忠一郎還是覺得他的回答相當大膽。接著他又開始說:”實際上,雖然我父親是外交官,但曾經得到過您父親的幫助。聽說你想見我後,我調查了一下,才知道那件事。”忠一郎”哦”的一聲,隻有繼續聽安二說下去。

聽他說,那是戰前的事,好像在法國要人非正式訪問日本時他父親受到過忠一郎父親的關照。

當時被親納粹派控製要職的外務省,對在佛大使館介紹來的法國要人不會好好招待。擔心這一點,安裏二朗的父親從巴黎暫時回國,這期間得到了榮太郎的幫助。

從VIP火車的安排到賓館的住宿,雖然不是直接的負責部門,但命令了部下按照國賓同等待遇來對待。

比日本領導者更長於國際關係力學的法國,感受到了世界大戰的危險,一邊活動著已經在靜岡興津隱居的和平派重臣以及在野黨的領導者,一邊尋找著在背後牽製希特勒的可能性。”你父親和我父親曾一起出席過某次國際會議,有一定程度的緣分。”安二說著。之後回到砂土原的家時,忠一郎把這件事跟父親說了,得到了確認。榮太郎通過兒子的話想起了當時的事,思索著:”確實記得聽說他兒子能力不好。”這事安二自己也說:”我年輕時品行不好,讓我父親極為惱怒。就像想要行孝道時,親人已經不在了這句話所說的那樣。”他露出說那種話與自己性格不符的表情吸了一口煙。忠一郎看到無論從哪個方麵說都很灑脫的安二露出那種表情,覺得或許這家公司的味道沒有他就不值得考慮了,想著在談妥後拜托他做NSSC的顧問。

榮太郎是從誰那裏聽到說”他是問題兒”這件事的呢?可能是從他外交官的父親發牢騷推測出來的吧。知道那個青年就是自己碰到的安二,忠一郎說:”年輕時有點讓父母為難,上了年紀後還是有點可取之處啊!”聽了這句話,榮太郎微笑地追問說:”你是在說自己的事嗎?”被這樣的父親、此時疾病纏身卻懦弱沒有棱角的母親、以及變得越來越沉靜的彌生包圍,注意到自己的這一點時,忠一郎想起了從洛杉磯機場建築物的屋頂平台上看到的撒滿白夜的平原。那次,覺得那時就這樣回日本不再回來的想法,是因為這個吧。

忠一郎回顧自家周圍,發現了充滿善意的柔和環境。此時他又想起了最近認識的安二——安裏二郎的事。

他轉讓公司的條件,就是委托忠一郎在現在總店所在的土地上,建一棟六七層的公寓,最上層作他自己的住所,屋頂的使用權也歸他。”屋頂要用來幹什麼呢?”對這個問題,他立刻回答道:”屋頂花園。”他不自覺地重複著”屋頂花園”。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是這樣。屋頂花園擁有從美索不達米亞時就開始的悠久曆史。這是一種文明發展到頂點就一定會出現的。置身於在文明中發酵完畢的文化中,總覺得呼吸困難,想回歸自然。但真正的自然危險很多,我沒有進入其中的勇氣。所以產生綠色環境的概念,就是屋頂花園。”安二說著不可思議的理由。

這個男人隻顧自己的心情好壞,這種想法猛地浮現在忠一郎的腦海中。這樣一來,輕視的感覺就湧現了。心裏一方麵羨慕安二那樣的生活方式,一方麵又有抵抗他的反感。”如果有那種浸淫文明批判的精神的話,還是離開有經營責任的位置為好。”忠一郎對心中安二的身影下著最後通牒道。這時忠一郎總算明白了貿易的推進方法,想要大幅飛躍。和安裏二朗見麵的事也是一次根據NSSC連鎖店的發展擴大戰略而采取的行動。

之後,製定了明確約定實行安二希望的文書。收購的事談妥後,忠一郎邀請他擔任NSSC的顧問。然而他堅決地回絕了這個邀請。”我要是去露麵的話,我過去的部下就會很難工作的。”說完安裏二朗拒絕就任顧問

忠一郎對自己是否真的了解安裏二朗沒有自信。從外表來看,指間夾著煙卷吸煙的樣子,分別時稍稍斜戴著禮帽點頭的動作,隻在鼻下留著雪白的胡子等,無論從哪一點看,在超然的態度背後,這個人肯定精於算計。灑脫是因為在戰爭開始並回到日本前他是在巴黎長大的,這是和本人的想法無關的事。

如果不是那樣的話,到現在繼續事業就不應該是這樣。這種判斷一點也不會傷害安二。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如果在某個根本的地方沒有現實主義的話,人就不能活下去。有什麼問題嗎?如果被這麼反問的話,就會覺得自己心中湧動的隻不過是一般的反感。

忠一郎自己想構建的,是把服務業用操作章程統一管理,實現把巨大化變成可能化的商業,這一點現在更明確了。

賣了在紐約的兩家辛巴達飯店,拿著這些錢回來的時候,他是把和古萊特一起生活的記憶,以及個人的夢想都舍棄才回到日本的。在勃固山中的戰爭記憶也都成為了過去。然而,為了實現服務業的產業化而從舍棄的東西中補充進文雅感興趣的部分,這才開始和安裏二朗談判的。靈活運用形象店和常規店,如果安二能進駐形象店的部分就好了。這樣整理下來,忠一郎總算抑製住了心中的動搖。

安裏二朗、負責公寓的建設及銷售的公司、以及NSSC三家公司簽完約後的第二天,忠一郎第一次拜訪了青山店旁邊的安二的總公司。聚集在一起的大約四十名員工站起來歡迎成為自己新上司的忠一郎和負責營業的專務村內權之助。這時的感受忠一郎絕對說不出口,那是自己成為這些人的指揮者的優越感。那幾乎也可以說成是征服感。他知道,那是自己全然沒有預想過的心動,絕對不應該驕傲。盡管這樣,這種征服感還是使忠一郎覺得心情愉快。

他看著聚集到普通商業住宅一樓的安裏二朗的公司本部事務所的幹部社員,想著是這樣啊。什麼”是這樣啊”,為什麼”是這樣啊”,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總之,這個本社事務所和隔壁以咖啡和蛋糕為主、還能吃飯的店麵都要拆除,建一個五、六層的公寓。那是因為考慮到東京整體都會朝高層都市再開發、進步。安裏也讚成。那是因為他小時候,是在巴黎的公寓長大的吧。誰都會受自己的成長經曆影響。小時候要是吃過NSSC的三明治的話,那味道就會成為媽媽的味道吧,忠一郎的腦海裏,這種想法就像上天指引的那樣閃現著。

怎麼樣才能讓孩子吃,決定著公司的將來。一般的飯店不歡迎小孩。哭啊,到處亂跑啊,把桌子弄髒了……,要是自己的孩子這麼做,大多數媽媽就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認真起來,反而會增添麻煩。

知道母子一起會有優惠的話,從時間分布上來看,比較閑的時候也會變得熱鬧起來吧?

考慮到這兒,忠一郎猛然放棄了思考。如果再追著自己的構想不放的話,就會給現在剛接手的同事留下容易恍惚的印象吧。

那一天,忠一郎還預定要參加一個聚會,那是由最近在監察機關斡旋下剛剛建立的外食產業協會舉辦的。他本來不喜歡參加業界的聚會。覺得抑製本性表揚對方的社交對推動商業的發展是沒用的行為。但若是在協會之外就不會得到信息,這對發展不利,而且利用業界團體調整和機關的關係會很方便,所以他會以大約二次裏一次這樣的比例參加聚會。

這天的議題是研究上一次由機關出身的專務理事提出的提案,即找機會視察外國的外食產業怎麼樣。要是去的話首先就應該是美國吧,忠一郎這麼想。然而日本快餐的興起幾乎都是由美國開始,各公司都已經充分研究過了,所以業界整體去的話,還是在英國、德國會學到東西,他想這麼提議。

NSSC從60年代中期開始,成長就上了軌道。在大約二十年的時間裏店麵超過了五百家。那期間又收購了安裏專門經營咖啡和蛋糕的店,還和多福餅連鎖店合資,並沒有變得以三明治聯營店的增加為中心。

規模一變大,麵包、火腿等食材的采購價格就會變便宜,利益就會增加。

然而另一方麵,也不得不增設商品中心、物流設施,管理範圍也會擴大。按目前為止的單純成長為標準,不可預測的困難也會增加。為了確保穩定的利益,忠一郎想要增設一條像漢堡連鎖店那樣的主食生產線。

他曾經學過,企業的成長分為幾個階段,隨著規模的增大,人員的素質和組織管理都必須增加。因此,企業並不是按經營者的判斷、意思來行動的。雖然有點令人不愉快,但不得不承認,是現實命令經營者從而改變事態,而且這種情況也在一點點增加。

這時,忠一郎切實感受到,這個社會上還有經營者力所不及的廣闊領域,那個領域有沒有源頭還不知道,但因為有時代的流向,所以經營者漸漸被朝一個方向牽引。

為什麼這麼說呢?在競爭中獲勝無論如何都是前提,其他的事,都是在這個前提下成立的。為此,經營者被賦予的裁奪範圍並不是那麼大。所以說,經營者並不是自由的。

公司規模小時自由度比較高。忠一郎按自己的經曆這麼說。那時候,很了解每個員工是以什麼樣的想法怎麼去做什麼事。所以指導或命令時,自己都是站在判斷的現實性上明確指示方向的。然而,從店麵數量超過一百家起,自己的指導別說還有現實性,就連說服性都在不斷減少。忠一郎強烈地感受到這一點。

為難的是,越是變成那樣,世間就越把忠一郎當作是經營者來看待。

在山中Junior按廣島家裏的要求決定回家鄉時,忠一郎帶著幾分苦澀的感情說:”成為一個經營者,就會逐漸從具體細微的現實性中脫離出來,代替現實性,想用數值來認識現實。經營者會變成這麼認為的人。”

為了成為真正的經營者,就要超越自身。忠一郎把同樣包含這個意思的、滿含苦澀味道的話,送給廣島內地有名的古老家族的主宰者——要回鄉的山中Junior,應該說不太適合。但作為NSSC連鎖店的創始人,並且是首屈一指的劃時代的經濟界新領軍人物,忠一郎說出來的話,即使自己難於理解,也要接受。

被忠告的山中Junior一時露出迷惑的表情。

他覺得自己被忠一郎批評了,同時又覺得被鼓勵作一個很強的指揮者。然而,”從現實性中脫離出來”是指什麼呢?成為”認為用數值就能認識現實的人”,這麼說是指”不需為了小事而悶悶不樂”嗎?或者忠一郎所有的話,都是忠告自己”不要成為普通的經營者”呢?他很迷惑。

山中Junior在老家成功建立起體製後,和母親一起去了久違的東京,想向在NSSC總公司學習時照顧過自己的上司表示感謝。為了這個目的,他們先請專務村內權之助吃了晚飯。

他母親說明來東京的目的:”我也上了年紀,所以想趁身體還健康來表示感謝。”接著又說了開場白:”您那麼關照他,可他卻迅速地回了家鄉,連一點道歉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