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正是一年好時節 5(2 / 2)

傅元錚愣了愣,在這個節骨眼要對弈,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開局時,傅元鐸開口:“我不同意。”

憑什麼?傅元錚不服,然心不在焉,中盤一再失守。

混戰中傅元鐸又說:“如果你一意孤行地要抗旨,不僅這個家會被毀,她這輩子定然還是用不上那些嫁妝。”

不到收官,他便已潰敗不堪。這是他第一次敗給傅元鐸,而且,是慘敗。

傅元鐸看著他,微微一歎,最後別有深意道:“不是不讓你娶,隻是晚些時日。難道這樣你也等不了?”

傅元錚冷笑,再娶,便不是妻了。他盯著那局殘棋,不言不動,仿佛入定了一般。

晚上,傅元錚如遊魂般在院中走著,心中一時像塞滿了團團亂麻,一時又像被挖空了,有涼風簌簌地穿過。不知不覺間,他已到了後院。後院有一處禪堂,平日裏隻有家仆會去灑掃,而近日,裏頭卻點起了燭火。

他走近,發現族叔和四哥正在裏頭。

“如今的朝廷,貌似繁華,實則腐朽不堪。我年輕時,曾經也有萬千抱負,幻想要以一己之身,懲奸除惡,眼裏不容一點沙子。如今才明白,那樣是做不好官的……”族叔悵然。

傅元鐸沉默不語。

族叔神情黯然,“如果當年不是我太過固執,一意不聽你大父之言,賭氣站在主和派一邊,也不會讓你被人奪去為質,又下毒陰害,以致成如今這番模樣。”

傅元錚心中大駭,他一直以為四哥隻是從小身體不好,原來這其中還另有緣由。

傅元鐸終於抬起了頭,輕咳了一聲,波瀾不驚地開口:“父親曾教兒,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身子弱,不能科舉入仕,又未嚐不是老天眷顧。”

族叔眼中氤氳起水汽,喃喃道:“可是這次……”

傅元鐸打斷道:“若有嘉純母家一係的支持,則勸說君王北定中原指日可待。六郎雖然初入官場,但以他的玲瓏心竅,必能權衡利害。他會是個識大體的人,我信他。”

傅元鐸的話不啻落石,重重地打在傅元錚的心上。當年,他的父親就是位耿直的清官,每日所思所想,無非為國盡忠,為民請命。但如此宵衣旰食的結果,便是英年早逝,累死任上。他猶記得,父親臨終前的告誡:“做忠臣,往往要比做奸臣更懂得詭詐陰險之道,方才能真正為國為民做點實事。”

他閉上眼睛倚向廊柱,心中苦澀至極。原來,現在他的選擇已不止關係到他一人一家了。嘉純公主的母家勢力在朝廷內盤根錯節,但對於北伐收複中原一事卻一直態度不明。若他能做了嘉純的駙馬,傅家所在的主戰派便多了一分勝算。若他真的因為一己之私欲,毀家去國,便是圖了一時的暢快,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傅元錚最後平靜地接受了賜婚,傅陸兩家的訂婚無疾而終。最諷刺的是,嘉純公主的陪嫁瓷器,竟仍由陸家負責。

傅元錚沒有再去陸家,但他每日出入傅府,都會停下來,靜靜地往巷口的茶寮處望上一會兒。

而陸宛玉也再沒有來找過傅元錚,就像從此消失在了他的生命中。

天已入秋,婚期臨近,關於陸家的消息卻沸沸揚揚地傳開了。據傳,當今聖上某日穿了一件紅袍自宮中一件白瓷旁走過,側眼間,見那白瓷被映成了一種極誘人的紅色,便下令修內司禦窯場務必燒出這種紅色瓷器。但此種紅色釉極不穩定,特別不易燒成。如今,從窯工到修內司長官陸宗興,均惶惶不可終日。

這日,傅元錚休沐在家。下人送來一封信,說是門外有位公子帶給六少的。傅元錚伸手接過,隻見信封上清清秀秀四個字:傅六親啟。

他心神一震,趕緊打發了下人,打開看去――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這每一個字,都如釘子般從他的眼中直戳到心裏。尤其那最後幾個字,每一筆都透著決絕的寒意。

陸府。秋葉蕭瑟。臨窗處,宛玉正翻著一本老舊的冊子。此冊是她某日在窯場得來的。說也蹊蹺,那日一名生麵孔的窯工迎麵急匆匆地走來,還差點撞到她,這本冊子就是從他身上掉下來的,但他走得急,宛玉後來一直沒找到這個人。她翻看之下,發現這冊子中專門記錄一些奇聞逸事。其中一則寫道:有孝女為救燒不出欽定瓷器的窯工父親,以身殉窯,身死器成。

她數日未眠,整日整夜反複地看著這個故事。

此刻,她在等。若他能趕來告訴她,他不娶公主,那無論天涯海角,淡飯黃齏,她也願生死相隨,即使背上不忠不孝之名。但,若天黑前他不到……

“六弟。”傅元鐸推門而入,這幾天他的咳嗽似乎好了許多。

傅元錚把信藏到背後,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