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正是一年好時節 6(1 / 3)

“不用藏了,她送來的時候,我正瞧見了。”傅元鐸背對著夕陽的方向,臉上的表情隱在暗處,周身一片朦朧。

傅元錚心一橫,道:“如果我反悔,四哥會攔我嗎?”

傅元鐸冷哼一聲道:“計劃我們都說定了,若你要反悔,現在放倒我很容易,踩著我的屍體,你走吧。”

傅元錚突然猛地一撲,刹那間,便將傅元鐸撲倒在地。傅元鐸的背重重地撞在地上,疼得他眉頭抽了抽。但他沒有喊出聲,隻是平靜地睜開眼,盯著傅元錚看。明明是傅元錚撲倒了他,可傅元錚卻顫抖得厲害,他叨叨地念著:“為什麼要逼我?為什麼?為什麼……”一滴淚砸在傅元鐸的額上,又從邊上滑了下去,留下一條冰冷的痕跡。

“六弟……”傅元鐸閉上了眼睛,歎道,“我不逼你,你自己決定。”

片刻後,他覺得身上一鬆,傅元錚已卸了力道,跌坐一旁。

傅元鐸鬆了一口氣,他明白,傅元錚已經做出了選擇。

落日隱去了最後一絲餘暉。陸宛玉抬頭看了看天,唇邊浮起一抹微笑,眼淚卻從眼眶湧了出來,模糊的淚光裏,往日與他的歡樂一幕幕閃過,那樣多的從前,原來都是假的。

欽定的交付日越來越近,窯場卻始終燒不出那種紅色的瓷器。

若是逾期,便是欺君。

翌晨,旭日初升,陸宛玉就到了窯場。不久前,她親手做了一個淨水瓶。那瓶形似廟裏的淨水瓶,但又有不同,它細頸,向下漸寬變為杏圓狀垂腹,足圈外撇且較大,肩部一側配以鳳首流。在瓶腹處,她畫上了小小的石頭和蒲草,並配上了那首《秋風詞》。

這一個瓶子與窯工們做的一起放入了窯中,這是他們最後的希望。所有人都懸著心,緊緊地盯著那衝天的窯火。

午間,大夥兒漸漸散了去吃飯。

突然間,窯內瞬間烈焰騰騰,從那個巨大的煙囪直衝雲天。看色師傅正在吃飯,突然摔了碗,急衝了過去。

“有人殉窯了!”不知誰第一個喊了出來,隨即窯場亂成了一片。

七日後,開窯。

滿窯的瓷器都碎了。隻有一個形似淨水瓶的瓶子完好無損,且釉色殷紅,晶瑩潤澤,宛如血染。

修內司長官陸宗興將瓶獻於殿上。今上大喜,欲加官封賞,陸宗興堅辭不受,並以身體不堪留任為由請辭。今上挽留了幾次,便隨了他去。

嘉純與駙馬大婚日,此瓶便隨嫁而去。

洞房中,巨大的龍鳳紅燭照得屋內如同白晝。傅元錚驟見那瓶子,看到那首早已烙入骨髓的《秋風詞》,隻覺喉頭一股腥甜,隨即一陣猛咳,他用手捂住嘴,有血染紅了掌心。

冬天的第一場雪如期而至。駙馬傅元錚的屋子門窗緊閉,一點聲響都無。嘉純身著狐裘,接過侍女手中的湯藥,獨自推開了房門。

“駙馬,該吃藥了。”她的聲音如黃鶯出穀,格外動聽。

傅元錚默然,隻靜靜地坐著。

嘉純將藥端到他麵前,一口一口地喂著。看著他一點點吞咽下去,她的眼光漸漸溫柔起來。

一碗湯藥不知喂了多久,放下後,嘉純從袖中抽出錦帕,替他將唇邊殘留的一點藥汁擦去。

突然間,傅元錚一抬手,抓住了嘉純的腕子。他用的力氣極大,仿佛要將她的腕子捏碎。

嘉純吃痛間,手一鬆,錦帕從指間滑落。傅元錚的眼光隨著那帕子落到地上,落地後,上頭赫然是一朵雪白的山茶!

他猛地笑了起來,又在狂笑中咳成了一團。

“你早就知道,四哥不是我?”他艱難地問了出來。

嘉純點點頭,沒有隱瞞,“這不難知道。”

“那你還選我做駙馬?你不怕……”

嘉純的眼神很堅定,“我別無選擇。賭了,不一定會贏;不賭,卻一定會輸。”

傅元錚頹然,“我賭了,輸得精光。”

婚後,傅元錚第一次走出了駙馬府。兩個月了,有些事,他想印證。

然而,一到傅府門口,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了。整個傅府到處都纏了白色的布,一片淒涼景象。他蹣跚進門,家仆們都認得他,隻呆呆地喊了一聲又一聲的“駙馬爺”。

“我就知道,你遲早會來找我。”傅元鐸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前,淒然道。

傅元錚看著傅元鐸,看著那張與自己有七八分像的麵孔,如今,因為他的病,兩人倒是像足了九分。

“這是怎麼了?”他的嗓子很啞,就像吞了炭火,毀了一般。

“父親自請去了先鋒營,可惜,沒有馬革裹屍。因為亂石之下,根本辨不清了。”傅元鐸已盡力平靜地敘述,然而聲音還是禁不住地有些顫抖。

傅元錚跪下,在靈前磕了頭,又上了香,“阿叔既是為國捐軀,何以家中這般淒涼景象?”他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