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如此,有位大學教授留飯,桌上四菜一湯。菜是一色的蔬菜:白菜、菜瓜、扁豆、豆芽菜,湯是豆腐湯。這位教授並非供職於佛學院,而是聞名全國的中文係。他被迫吃素的原因簡明易懂,因為他的月薪隻能買10公斤豬肉。
廈門作為物區開放之後,餐館業如此發達,完全控製了市場行情。今年七八月旅遊業受挫,不少餐館紛紛歇業,市民們大為開心地吃上了活蝦。從前這些生猛海鮮都集中在餐館臨街的水箱裏耀武揚威呢。
我因為沾了點虛名,被請去大吃的機會總是有的。隻要可能,一概拒絕。據那位吃素的教授朋友說,當前社會應當是吃而優則仕。在飯桌上升遷、發財者比比皆是,還聽說令餐館業蕭條的原因之一,是報紙一再呼籲的禁止公款暴吃暴喝的新規定。因此,定有許多人的口中要淡出鳥來的。
不得已赴宴歸來,累得兩個嘴角掛在耳邊不能恢複原狀。最慘的是邊上還坐個半生不熟的吃客,既無舊可敘,也不好低頭悶吃,尋找話題之艱難逼我詭稱頭疼,或佯裝醉酒。這時候最渴望溜到街頭去,找家小吃店,熱氣騰騰擠在人群中,也敢大聲吸溜也能敲盤擊筷。有次在廣州一家豪華酒店吃飯,上一道菜是穿山甲,知道是保護動物,拒絕動;再一道是海狗,還是保護動物,心中已脹滿。於是悻悻離席。有位青年朋友帶我到大排擋,倚牆端一盤五毛錢的炒田螺,唧唧嘖嘖接吻般響聲四起地理直氣壯,且放肆,且快樂。一路上還買些竹片穿著牛雜串,湯水淋漓地好不雅觀。大街上人來人往誰也不在乎誰,總比坐在花園酒店用藍花細瓷小匙舀芝麻糊津津有味,反正也沒有紅樓夢裏那一副蘭花指。
熱愛小吃不知是否與喜歡民俗有關。特門小吃品種極豐富,最平民化的莫過於拿雙竹筷自己在平底鍋翻煎豆腐塊。文藝界有些男士常常蹲在小吃街的馬燈下如此這般地滿頭油汗,伸長脖子呷口高粱酒,兩眼放出光來。偶爾路過,就有人舉杯相邀。終因臉皮太薄,遠遠望去饞蟲亂爬而已。小吃攤上的文友還要以此為風雅,考證出當年魯迅也是此途之老馬,所以前麵衣襟總是油漬一大斑,蓋煎豆腐塊者一大標誌也。
我常外出,每到一地,有飯局常拒絕,私自穿街走巷打野食,屢受騙屢不改,偶爾也發掘真跡來,講給朋友聽,朋友嗤之以鼻。
四川星星詩歌節,朋友請吃重慶火鍋,被迫害得舌頭腫脹,雙唇黑紫,因此不要命地吃豌豆尖,然後不要命地鬧肚子。以至被人攙扶著瞻仰樂山大佛。那大佛一看就知有個好胃口,正一臉鍾情地望著對岸,對岸燈火闌珊處,正有一堆人圍著麻辣豆腐出汗呢。
從此對重慶火鍋絕念。但由於拉肚子,終於沒能嚐遍四川風味。所住旅館對麵有一家餐館就叫“美美夫妻肺片店”。天天看見,從此刻骨銘心。若有人問我,世上最美味的小吃是什麼,回答:夫妻肺片。
因為至今我尚未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