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2 / 3)

婁剛喉頭發哽,太陽穴隱隱作疼,他伸出僵直的手掌:“那張打印的圖片呢?”

黑皮怯怯地瞟瞟婁剛,起身到臥室去了,不一會,拿了一張打印紙出來,抖索著遞給婁剛。紙有些皺巴了,還沾上了一些汙跡,但是圖像很清晰。在那個做著俯臥撐的男人的後腦右側,顯出一張女人的臉。那是一張不光漂亮,而且還非常熟悉的臉。

婁剛呼吸粗重,盯著黑皮的眼睛,聲音幹澀地問:“你認識這個女人?”

黑皮點點頭:“嗯,以前不認識,但是今天晚上認識了。”

婁剛眼珠瞪得幾乎要迸出眼眶:“她是誰?”

黑皮低聲說:“婁所長,你不認識嗎?”

婁剛叫道:“我不認識,你告訴我,她是誰?”

黑皮手在紙上指了指:“你仔細看看,她……她是你老婆啊!”

婁剛霍地站了起來,吼道:“瞎說!”椅子被他碰倒了,酒瓶也帶翻了,酒香四溢。

黑皮強嘴道:“我不是瞎說,她真的是你老婆!”

婁剛一把揪住黑皮的胸襟,猛地搖了一下:“你再說一句!”

黑皮跺著腳說:“婁所長,你不要被她蒙蔽嗬,我對天發誓,她真的是你老婆!”

婁剛鬆開他,嘴裏咕噥著:“我讓你說,我讓你說!”伸手就往屁股上一摸。除非執勤,婁剛一般是不帶槍的,但凡事都有例外,很不幸,黑皮遇上了這個例外。婁剛順溜地摸出了槍,熟練地打開保險,將槍口對準了他的前額。

槍響了,一朵血紅的玫瑰綻開在黑皮的額頭上,他搖搖晃晃,向後倒了下去。婁剛習慣性地吹了一下槍口,走到黑皮腦袋旁,看了看他。黑皮眼睛大睜,好像向他詢問什麼。婁剛木然地站立,遠處火車的汽笛聲悠長深遠,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血腥味和酒氣在他四周蒸騰,令他窒息。他從臥室裏抱來一床被子,蓋在黑皮身上,然後就碰上門,一步一步下樓去。

清冽的風吹過婁剛的頭發,發出細微的嘶叫。他快步來到歡樂穀網吧,直奔收銀台,對排骨說:“哪台是你的主機?”

排骨指了指桌上的電腦:“就這台。”

婁剛說:“打開,把光盤的備份刪掉。”

排骨說已經刪掉了。

婁剛說:“還想騙我?”

排骨說:“不信你自己看。”

婁剛便打開D盤,反複查了幾遍,果然沒有了。

婁剛出了歡樂穀就開始打吳曉露的手機,每隔十分鍾就打一個,一連打了三個,都是關機。看來她這一通宵都交給老領導,不可能聯係上了。時近午夜,微風清冷,婁剛抬頭望了望深不可測的蒼穹,但見星星顫動不止,似乎也打著哆嗦。

他站到一盞路燈下,給吳曉露發了一條短信:“我殺了黑皮,自首去了。”

老領導不光身體好,興致也高,所以牌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散。吳曉露又陪著老領導吃了早餐,送他去房間休息了,才打開自己的手機。由於熬夜,吳曉露本是一臉菜色,看了婁剛的短信之後,更是臉色煞白,兩腿一軟,差點癱了下去。她立即用哆嗦的手打了婁剛的手機,裏麵一個女人字正腔圓地告訴她,她撥打的用戶已關機。這足以說明婁剛短信的真實性,因為婁剛從來是二十四小時不關機的。吳曉露已敏感到婁剛殺人的緣由,便又打吳大德的手機,也是關機,再打辦公室,卻沒人接,連打幾次都沒人接。於是她又向常委值班室打聽吳書記的行蹤,值班人員告訴她,吳書記好像是外出搞招商引資去了,至於去了哪裏,則不得而知。吳曉露急得幾乎閉過氣去,像隻沒頭蒼蠅似的在市委大院亂轉了幾圈,終於想起了我,她的初戀情人。

若不是走投無路了,她是不會來找我的。她跑進保衛科時我嚇了一大跳,我從來沒見過她的臉這樣慘白難看,她的眼神這樣慌亂無助。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手指深深地摳進我的肉裏,急促地說:“向陽你幫幫我,幫我找到吳大德,要快!”

我很奇怪,問:“你還用得著我來找他?出了什麼事了?”

吳曉露顫顫地說:“我家婁剛出事了,隻有吳書記能救他!可、可我到處找他不到!”

她的模樣一下觸動了我的憐愛之心,我的耳朵不用她來揪就習慣性地發起燒來。我也不問她出了什麼事,我知道那肯定是天大的一件事。我知道該怎麼找吳大德,我打了他的司機小趙的電話。可小趙也不曉得吳大德現在哪裏,說前天就送吳書記到省裏去了,說是去看望一個領導,到了之後吳書記就放了他的假,讓他先回來了。

找不到吳大德,吳曉露呆坐在我的辦公椅上,喃喃自語:“完了,這下完了。”看她淚花閃閃,楚楚可憐的樣子,我眼裏辣辣的,很想摟摟她,但我不敢。我的手伸出去了又縮了回來。我隻好給她倒茶,嘴裏不停地安慰她,叫她別急,吳大德總會露麵的。

也許是老天感應到了我的誠意,過一會,就讓吳大德出現了。他主動地打了吳曉露的手機,我清晰地聽見他在裏麵說:“曉露嗬,幾天不見,我想你了呢!”吳曉露也不避我,衝著手機大叫:“我家婁剛出事了,我要見你,立即要見!”吳大德就說好,要她到他辦公室去。吳曉露招呼都沒跟我打一個,轉身就衝出去了。她對待我的態度,倒是始終如一的,用不著我的時候,就棄之如敝履了。但是這個時候,我不好計較這個,她哪還有心思顧得上我啊?

吳曉露一走,我也趕緊去我的那間隱秘的休息室。在那兒,我可以看到他們見麵的情景。我迅速地從床下的紙箱子裏搬出監視器,重新將它安裝好。我說過,我有窺視欲,這種欲望是與生俱來的,難以克服的,就像吸毒上了癮一樣,一有機會,就會故伎重演。這不能完全怪我,誰讓吳大德刺激我的這種欲望呢?既然有這個便利,閑著也是閑著,不看白不看。其實這不光是滿足窺探欲,更有一種把玩他於股掌的感覺,這感覺挺解恨的。我不擔心被發現,時至今日,不是我害怕他,而是他要害怕我了。

我打開監視器時,吳曉露已站在吳大德的辦公桌前,結結巴巴地說著話。她說的事把我和吳大德同時驚呆了。我聽到了清脆的槍聲,還聞到了一縷甜膩的血腥味。吳大德癱坐在椅子上,眼睛急遽地眨著,一隻手緊張地摩挲著扶手,半天沒吱聲。

吳曉露急了,說:“吳書記,黑皮就是拿光盤敲詐你的人……你不能撒手不管,一定要救救婁剛!”

吳大德抬頭說:“他殺了人,我怎麼救,怎麼管啊?”

“你趕快出麵說明情況啊!”

“愚蠢!我一出麵,就把我們兩個都牽扯進去了!”

“那有什麼辦法,現在救婁剛的命要緊!”

“不行,我不能出麵。”

“你,你連麵都不願出?”

“曉露,我的身份不允許,不要強人所難。”

吳曉露脹紅了臉,咬咬嘴唇,轉身打開窗戶,然後爬上桌站到窗口邊。

吳大德驚愕道:“你這是做什麼?”

吳曉露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要不出麵,我就從你的窗口跳下去!”

吳大德頓時臉色煞白:“你怎麼這樣我的姑奶奶!有話好好說嘛!”

他忽然變得十分敏捷,驀地撲過去關上窗戶。

吳曉露跳下桌來,氣鼓鼓地說:“好,你不出麵我出麵,我跟刑警隊把事情的因果關係說清。”說著轉身要出門。

吳大德急忙上前擋住她的去路,氣急敗壞地:“你著什麼急呀我的姑奶奶!這麼大的事,我們要想想清楚!”

“事情明擺著,還要怎樣想清楚?”

“現在,我們隻能靜觀其變,也許用不著你去說,婁剛已經將事情原委坦白清楚了,也許他並沒有說,我們還有回旋餘地……據我猜測,婁剛很可能是為保護你,才使出了這樣的極端手段。”

“難道他認出光盤上的女人是我了?”

“很有可能。如果是為保護你,他什麼都不會說的,你去說清楚,就幫了他的倒忙,他的苦心就付之東流了!”

“正因為如此,我更不能坐視不管,說清楚了前因後果,至少不會判他的死刑吧?”

吳大德安慰道:“放心,婁剛有自首情節,殺的又是一個有前科的人,不會判死刑的。如果婁剛聰明的話,還可以說他是防衛過當造成的結果。我們不能倉促行事,以免玉石俱焚。我會過問案情的。我想辦法讓你去探視一下婁剛,你可把這意思透露給他。不過這兩天你先要回避一下,不要在市委露麵,也不要見我了。”

“我早就該不見你了的。”

吳曉露擦了一把淚,咬了咬嘴唇,又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補了一下妝,轉身出了門。吳大德背著手,在屋內不停地踱著步,桌上電話響了,他也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