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第十章

我大意失荊州了。

我以為禮也送過了,吳大德也暗示過了,這一次的增補提拔人選肯定有我的份,於是沒有積極活動,也沒有四處打聽,等我得知名單已經報到組織部,而其中並沒有我時,已經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這一次的推薦做得極其隱秘,我一直蒙在鼓裏。我幾次在辦公樓裏遇到吳大德,都謙恭地向他問好,並發出帶有詢問意味的微笑,而他也都心領神會地點頭。我以為事情是可以落實的了,誰知最後竟是這樣的結果!當這幾近於噩耗的消息傳到我耳朵裏時,我仿佛掉進了冰窟窿,全身都僵住了。

問題出在哪裏呢?要麼是競爭對手的關係比我硬,紅包比我厚,要麼就是吳大德有意耍我,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是的,他本來就沒把我看在眼裏,現在當了副書記了,就更沒有理由在意一個不起眼的小科長了。可是他怎麼能這樣呢?你雖然當了副書記,可你沒換辦公室,你還在我的監視之下,我還曉得你裸體的樣子呢,竟敢對我這樣!

我很氣憤,我沒辦法不氣憤。我沒有事先請示就敲了吳大德辦公室的門。

吳大德十分不快,也不叫我坐,繃著他的書記臉說:“徐科長,有什麼事?”

我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說:“吳書記,這一次怎麼又沒有我?”

吳大德忽然就和顏悅色了,起身抓住我一隻手:“哎呀,你是說這事嗬,我正要找你呢!這次真的是沒辦法,真的是對不起嗬!我做了很多努力,可是名額有限,僧多粥少啊!不過不要緊,我還在位子上嘛!”

我急促地說:“怎麼隻少我,就不少別人呢?”

吳大德說:“徐科長,你也是老機關了,你曉得,提拔幹部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牽扯到方方麵麵,簡直就是一個係統工程。提誰不提誰,組織上是要通盤考慮,統籌解決的。首先得從工作著想嘛。比如你,保衛科的工作做得很好,組織上對你很放心,突然提了你,還沒有合適的人來接替你呢!當然,不能因為這個就不提拔你,可得有個過程,下一次解決就不行了?”

我說:“我沒有年齡優勢,還有幾個下一次?”

吳大德拍拍我的肩:“心情可以理解,機關幹部也就這麼一點想頭。我其實是很想幫你解決的,可是事情有點複雜,也不好和你明說。總之大家都有難處,就隻好互相體諒一點了。放心吧,隻是個時間問題,你的事我不會忘的,我雖然不直接管你了,可我是分管組織工作的副書記,我會跟新來的秘書長交待的。我用我的黨性保證,好嗎?”

我能說不好嗎?不能。我啞口無言。我說不過他。我不可能說過他。

我隻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

我情緒低落,覺得自己太沒用了,做人太失敗了。

中午回到家,我不敢看老婆王誌紅的臉,也不敢吐露半點風聲。我感到很對不起老婆王誌紅,我收入不高,又抽煙又喝酒,家裏那點可憐的存款都是她一點一點節省出來的。我非常清楚,如果下次還想提拔,我還得給新來的秘書長送禮,也就是說,給吳大德送的這八千元肯定成了額外的損失了。我是從來不插手做家務的,可在這個時候,除了幫老婆王誌紅擇菜洗菜之外,我不知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掩飾我的氣惱,表達我的愧疚。

老婆王誌紅是敏感的,老公的一丁點變化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悄悄地瞟我,並不言語。直到上了飯桌,她一邊往我碗中夾菜,一邊關切地問:“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我像不舒服的樣子嗎?”我苦笑道。

“你心裏不舒服,我看得出來。”老婆王誌紅放下碗筷盯著我,“你要不說出來,我吃不下飯的。”

我說:“沒事,吃飯吧!”

老婆王誌紅說:“是不是犯錯誤了?”

我撿起筷子往她手裏一塞:“瞎想什麼呀,吃飯!”

老婆王誌紅突然變得十分固執,再次放下筷子:“不,你不說我吃不下!”

我隻好撒謊:“有小偷跑進市委院子裏來了,撬了幾間辦公室,是我的工作失誤,剛剛被領導刮了一通胡子。”

老婆王誌紅說:“你胡弄我,比這事大得多。”

我避開她的眼睛,煩悶地說:“你就別管閑事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麼成閑事了?該不是在外麵耍了小姐,被派出所查出來了吧?”老婆王誌紅不依不饒,兩眼盯著我不放。

我惱怒起來,將筷子往桌上一拍:“有完沒完?還讓不讓人吃飯?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

老婆王誌紅眼睛骨碌一轉,問:“那就是你提拔的事泡湯了?”

我說:“知道了就別說了,煩人!”

老婆王誌紅嘴巴張開好大,半天才合上,接著脹紅了臉,站起身將碗一推:“不行,他吳大德不能隻收錢不辦事!”

我說:“你叫什麼呀,你以為是在市場上,一手錢一手貨?”

老婆王誌紅說:“你還吃得下飯?還不趕緊去找他?八千塊錢不能就這麼打了水漂!”

我說:“你曉得我沒找?找了又怎麼樣?”

老婆王誌紅說:“他怎麼說?”

我說:“他說隻能等下一次了,他會跟新來的秘書長交待的。”

老婆王誌紅說:“新官不理舊事,那不還得送一次禮?他吳大德不白收了我們八千塊?不行,他不能這樣!”說著她就往門外走。

我急忙拉住她:“你幹什麼去?”

“我去把錢要回來!”她氣得眼裏盈滿了淚。

我一驚,趕緊好言相勸:“哪有這樣做的?我們丟得起錢,可丟不起人!他也有他的難處,可能找他的人太多了,一時安排不過來。人家已答應下次解決了,我們就體諒體諒他吧。”

老婆王誌紅氣不打一處來:“你還替他說話!沒見過你這樣的男人!”

我隻好抱住我的老婆王誌紅,承認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我不停地撫摸她瘦硬的背,用退財消災的古老諺語安慰她,並向她保證想方設法彌補損失。她的身子在我懷中顫抖不已,想到那八千元錢,她心疼得流淚不止。

但是我老婆王誌紅很快就顧不上心疼錢了,因為我的膽絞疼了起來。

我的老毛病膽石症發作了。我慶幸它發作得及時,它讓我擺脫了窘境,在急需老婆安慰的時候享受到了她的體貼和溫存。老婆王誌紅眼淚娑娑地將我送進了醫院急診室。在我打吊針的時候,我的老婆王誌紅一下午還有整整一通宵都守在我的身旁。第二天早晨,疼痛終於離開了我的身體,老婆王誌紅也不再埋怨我了,卻哎聲歎氣地埋怨自己:“唉,都怪我,若是上次我堅持要你做了那個膽囊切除手術,花掉了那八千塊錢,就送不成那份禮,也就不會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更不會受今天這個苦了!”

幺老板那裏很久沒有消息,方為雄心裏越來越不踏實,幾萬塊錢扔出去,不會泡都不鼓一個吧?他從劉玉香那裏要來了幺老板的手機號碼,過兩天就撥一次,可是不是正在通話中就是已關機。幺老板似乎有意躲著他。這天晚上,他再一次撥打,裏麵傳來的女聲卻說:“您所呼叫的用戶已停機。”方為雄心中一驚,認定自己上當了,幺老板肯定是個騙子,拿了他的錢藏匿起來了。

方為雄氣急敗壞地打了劉玉香的電話:“劉科長,你做的好事,幺老板騙了我的錢跑掉了!那可是給我女兒上大學準備的錢!”

劉玉香說:“不會吧?”

方為雄叫道:“怎麼不會?你給我說清楚!”

劉玉香說:“電話裏說不清楚,來我家吧。”

方為雄趕緊搭了出租車,熟門熟路的到了劉玉香家。

劉玉香正獨自在家看電視,給他沏了杯熱茶,說:“你別急,手機停機不能說明什麼。幺老板這種人,就怕別人打擾,不常開機,也經常換號碼的。你這幾個小錢,人家不會看在眼裏。”

方為雄心急火燎:“對你和他來說是小錢,可對我來說是大錢!袁真要是曉得了,肯定饒不了我。”

劉玉香白他一眼:“沒見過你這種男人,婚都離了還怕老婆!那錢不是你存折上的嗎,關她什麼事?!”

“錢說好是留給方明上大學的,怎不關她的事?”

“這錢又不是白扔,這是投資,你還怕沒回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