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身盯著她不放:“你不想說嗎?不說我可要逼供了!”說著抓起一隻煙灰缸用力往下砸去,喀嚓一聲裂響,玻璃茶幾碎成了好多塊。他接著彎腰去抓地上的碎玻璃,吳曉露趕緊將他往臥室裏拖。
踉踉蹌蹌地進了臥室,婁剛嘴裏直嚷:“你不是我老婆嗎?你再給我找頂綠帽子來嗬,我喜歡戴,綠帽子好暖和呢!”
吳曉露不理他,一個勁將他往床邊拖。
婁剛走兩步退一步,嘟嘟噥噥地說著:“你給我老婆帶個口信,要她小心點,千萬不要讓我逮著,我的槍子可不認人!”
吳曉露將他往床上一放,替他脫掉皮鞋,蓋上被子。他的腦袋一挨著枕頭,馬上就打起了很響亮的鼾。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婁剛爬起床來。他驚訝地發現吳曉露坐在床邊守著他。他說:“哎,我不是和錢所長在喝酒嗎?怎麼回來了呢?”
吳曉露說:“你看你,都醉得不曉得如何回來的了。”
婁剛抓抓頭皮說:“看來是犯了紀律了,酒真不是好東西。我是不是說了胡話?”
吳曉露瞟他一眼說:“胡話沒少說,茶幾也被你砸碎了。”
婁剛咧咧嘴,抱歉地說:“哎呀,那真是太不像話了,真要戒酒了。我說的些什麼胡話啊?”
吳曉露說:“既然是胡話,就沒必要重複了。”
婁剛點點頭:“那也是。”他看了看吳曉露的臉,又說:“我想喝水。”
吳曉露便倒了水來,將杯子湊到他的嘴邊。他張開嘴,溫暖的水便順著食道進入了他的身體。與此同時,一線淚水從他眼角淌了下來。他趕緊一側身,將臉藏在背光的陰影裏,然後舉起右手,用一個梳理頭發的動作順勢將淚水揩掉了。
婁剛重新躺下的時候吳曉露緊緊地摟住了他,他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她溫柔地撫摸他,他卻心如死水。他望著窗外,黑夜是如此深厚而寬闊,他深陷其中,得不到解脫。
袁真獨自坐在辦公室裏,沒有事做,十分無聊,便打了明小慧的手機。她經常想到明小慧,因為明小慧讓她聯想到初進機關的自己。盡管明小慧比當初的她開放多了,但她還是覺得她身上有似曾相識的東西。她喜歡這個姑娘。
明小慧歡快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袁姐,你還記得給我打電話呀!”
袁真嗔道:“我是記得,可你把我忘到哪個門角落裏去了吧?電話都沒一個!”
明小慧說:“哎呀,怪不得我,又要開婦代會了,有一大堆材料等著我寫,下了班又有男朋友纏著不放,累死我了!你有沒有辦法救我啊?”
袁真說:“我可沒辦法,你自救吧。西方好像有句諺語,叫作人若不自救,上帝也沒辦法。”
明小慧說:“那你打電話來做什麼,有什麼事嗎?”
袁真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
明小慧說:“可以可以,袁姐的電話我隨時歡迎。不過,我覺得你有事似的。”
袁真想想說:“也沒什麼具體事,隻是想問問你,那事你決定了沒有,你如何回複那個領導呢?”
明小慧說:“喲,這事我還沒想呢,能拖就拖吧,管他呢。你怎麼比我還急嗬?”
袁真說:“怎不急,說不定關係到你一生的榮辱呢。你真沉得住氣,看來是我操閑心了。”
明小慧忙說:“哪裏哪裏,我曉得袁姐是真心關心我,不過我現在想不出好辦法來,所以……”
袁真打斷她說:“小慧,你可要想清楚自已這一輩子要什麼,不要什麼,不要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更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明小慧沉默片刻後說:“我曉得你擔心我誤入岐途,但是哪是岐途哪是坦途,還真說不好……說心裏話,我既不想當吳曉露,也不想做你袁真姐。”
袁真也沉默了,半天才說:“我理解,你還如此年輕,人生才開始,像我這樣碌碌無為,終老機關,確實沒有價值。”
明小慧說:“也不能說你的生活就沒價值,不過我要是你,一定想辦法改變處境,讓自己活得好一些,有意思一些。”
袁真頓了頓說:“謝謝你的提醒,這其實是我心底的想法。”
明小慧高興地道:“那好嗬,就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嘛!至於我你放心吧,我暫時還不想當失足青年,什麼狗屁忘年交,去他媽的吧!一想到他有可能接觸我的身體,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我寧願被歹徒強暴也不願委身於他!他也不想想他那一身衰肉惡心不惡心。不過,要是實在躲不過,為了保護自己,也隻好給他一點小甜頭了。”
袁真告誡道:“千萬不要玩火!”
明小慧說:“我會把握分寸的,相信我的智慧吧!”
袁真說:“但願你的智慧用得是地方。中午一起吃飯吧?”
明小慧遲疑了一下說:“我有點忙呢。”
“再忙飯也要吃的嗬。”
“袁姐,有件事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你說吧,我不生氣。”
“有人叫我少跟你來往。”
袁真眉毛一跳:“噢,怕我帶壞你了是嗎?”
“不是,他們還是很讚賞你的為人的,隻是說,我若和領導不感冒的人來往,領導也會對我不感冒,會影響我的進步的。”
袁真心往下一沉,說:“他們說得有道理,所以你飯也不敢和我吃了。”
“袁姐你不要這麼想,我會怕這個?笑話!中午我們加班,叫了盒飯,不吃浪費了。晚上我請你吧!”
袁真不置可否,說了句你忙吧,就掛了電話。
袁真坐在椅子上,渾身發軟,半天沒有動彈。她的心隱隱作疼,仿佛被人戳了一指頭。電腦啟動了屏幕保護,飄動著的幾何圖形在不斷地變幻,光怪陸離。她轉過身體,望著窗外,仲冬的天空迷茫而深遠,呈現出一片虛無的灰白。
電話響了,她下意識地抓起話筒。
“袁科長嗎?”是於達遠的聲音。
她有些意外,他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她還是經常見到他的,但往往是一瞟見他的身影她就躲開了。她愣了一下才回答:“是我。”
“你為什麼躲著我?”
“沒有。”她幹澀地回答。
“你不用否認,我的感覺靈敏得很。”
“是不是高處不勝寒,所以你喜歡下屬圍著你轉?”她說。
“那也總比孤家寡人好!”於達遠說。
“有我沒我都會有人圍著你轉,你不會寂寞的。”
“可我願意與我欣賞的人交往,享受心靈愉悅。再說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臭棋簍子下棋久了,自己也會成臭棋簍子。”於達遠說。
“於書記,如果有任務你就下指示吧,我會服從,端這個碗就服你管。至於其它的,對不起,我不奉陪,你去找下棋的高手吧。”她說。
“是不是對我沒念你寫的稿子有意見?”
“曾經有過不快,但不尊重下屬的勞動是官員的通病,所以後來想通了。念了又如何?”
“你成見太深了。”
“不,我對你很客觀,沒成見。你比大部分領導素質都好,正因為如此,我必須與你保持距離。在別人眼裏,我是個失敗的女人,我不想影響你,也不想因你而影響我自己。我隻想守住內心的寧靜,這是眼下唯一屬於我的東西。”她說。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議論了?”
“總是有人議論的。”
“難怪……”
“你也有顧忌了吧?”
“我們是同誌之間的正常交往,怎麼弄得顧慮重重了呢?真是……”
“所以,還請書記同誌理解我,盡量少來往或者不來往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也不等於達遠回話,袁真就放下了話筒。她聽見自己的話在腦子裏回旋,腔調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