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撞大運(1 / 3)

第七章 撞大運

在撞大運之前,湯金山從沒想過離開省水科院,打道回府。他撞的是什麼大運?準確點#,完全是飛來橫禍。那年春天時節,一個星期五的半夜,兩個盜賊摸進了省水科院的大院裏。這兩個盜賊不是一般角色,除了職業偷竊,他們還是享受網上通緝待遇的搶劫殺人要犯。兩個家夥不是專業殺手,殺人於他們屬業餘活動,是他們偷竊業務的附加內容。所謂“盜亦有道”,小偷通常隻要錢財不要人,偷得到就偷,偷不到就走,作案工具通常隻限於撬門開鎖及運輸逃逸設備,不太需要準備凶器。但是眼下行事不按規矩的人太多了,賣肉的往肉裏注水,賣奶的添加三聚氰胺,隻要來錢,不顧及顧客人生安全。小偷這行也一樣,這兩個盜賊帶著匕首,為偷盜不惜殺人,哪管輕重。他們年紀不大,前科卻多,得以受通緝的案子是在廣東做的,那邊有個老醫生家境殷實,收藏古董,樓上廳堂擺有兩隻古青花瓷瓶,據說價值連城。兩賊得到消息,上門行竊,於夜間入室,進門上樓,把幾間臥室門逐一拉緊關好,再細心辦貨。時為午夜,屋主一家人睡得正香,隻樓下傭人間的老保姆睡得淺,聽到了動靜。老保姆覺得奇怪,披衣出來,走樓梯上去看,恰逢盜賊扛著一隻瓷瓶往樓下走。保姆頓時吃驚,問兩人是誰,半夜三更做啥?盜賊嫌她多嘴,上前一刀把人捅了。保姆從樓梯上滾下來,驚醒了樓上的老醫生,披件衣服也走出來查看動靜,恰盜賊上來搬第二件貨,順手又給了一刀。兩賊揚長而去,兩人倒地噴血,其家人渾然不覺,依然呼呼大睡。

這兩個人到水科院行竊,並不是因為這裏錢多,或者也有古董,他們隻是隨手作案,就像兩個戲子在戲台上幕間逗樂一般。當時兩賊落腳在城郊,恰手頭有些緊,看看附近也就是水科院這座大樓模樣好,決定前去光顧。辦公樓雖不是錢庫,通常也能弄點錢財,主要取自私人收藏。省直單位辦公樓裏上班的處長科長們,常有些私密原因,需要在老婆兒女的管轄範圍之外,私設個人小金庫,以備一些特殊需要,例如給家鄉的老娘偷偷寄錢,或者違紀包二奶。這些小金庫均為現金儲存,一般都放在辦公桌抽屜裏,他們的抽屜以及抽屜上的鎖通常很脆弱,比紙糊的強不了多少,一個有經驗的賊幾乎可以用口水打開,不必太費勁。抽屜裏少則幾百,多則幾千,多少都是錢。如果碰巧撬到一個有權而且比較貪的,抽屜裏文件間幾萬十幾萬,那就滋潤了。小偷摸辦公樓有一好,就是那裏防範單薄,可以從容行事,特別是周末晚間,放大膽偷,別說人,耗子都不來一個。往往要到四十八小時之後,也就是下星期一上午,處長科長們前來上班時,才會發現失竊,這才清點損失,打電話報警’給老娘留的可以講,給二奶備著的還不敢說。

盜賊行竊自當避走大門,當天晚間,兩個小偷是從大院西頭的圍牆翻牆進來的。水科院這種單位不屬要害部門,圍牆不會太高,小偷備條繩子,借助圍牆內外的樹木,不需要苦學輕功,苦練翻跟鬥,會拽繩子就能進來。但是他們卻沒想到,當晚要是走大門恐怕沒事,反是爬牆爬出了麻煩。湯金山聽到了動靜。

湯金山有幸跟兩個盜賊相逢,說來十分偶然。當晚他不當班,不用站門衛,也不需要巡夜。不當班的保安隊長,可以呆在保安隊的集體宿舍睡覺,不睡覺可以坐在外邊廳裏看電視,四五十個頻道節目,想看什麼看什麼。但是那天湯金山不在宿舍呆,跑到西頭平房他那個小窩收拾東西,看看時間晚了,懶得回宿舍,恰好這裏什麼都不缺,被子一攤就躺下去了。兩個賊就此光臨,真所謂趕得早不如趕得巧。

除了保安宿舍,湯金山怎麼還在這裏設了一個小窩?這裏邊有些原因:水科院大院西側圍牆邊有一排舊平房,側靠圍牆,麵對水庫,年代很長,房齡可能不下五十年。據說當年水科院就是在這排平房上起家的,那時候不叫水科院,叫指導站還是什麼的,後來才有了水科所,然後又變成了水科院。水科院蓋起大樓之後,平房成了院屬淡水所的實驗室,由幾個教授領著一批年輕人在裏邊搞育苗,做羅非魚雜交新品種試驗,當時很熱鬧。後來淡水所自己有了一塊地盤,搬到外邊去了,平房不再使用。前年院裏建水產新技術中心,本來想把平房拆了建樓,後來覺得大院東頭環境好,定到那邊去了。舊平房年代已久,十分破舊,眼下沒有使用,又屢屢要拆,院行政科任它風吹日曬損毀,不再花錢費力做維修,這就讓它破敗得更快。

湯金山注意到這排平房,去那裏踩點,探了幾回。發現裏邊雖然破敗,該有的東西都在,基本能用。配電室裏的閘一上,電燈還亮,打開水閥門,自來水龍頭就放水。一些房間以前做過實驗室,衛生設備也很齊全。

湯金山去找了院行政科長,請求在平房借半間屋子應急。為什麼隻借半間?因為平房的屋子是老式結構,按以前的需要建,間間都大,跟小學校的教室差不多。房間裏拉裏拉碴堆滿雜物,有實驗桌,貨架,以及鋁桶燒杯什麼的。把雜物集中起來,堆到房間一頭,另一頭空出來就可以住人。“怎麼會打這個主意?”科長問湯金山,“你們宿舍夠用的。”湯金山報告說,跟公事沒關係,不是保安隊員沒處住,是他個人有需要。他老婆過幾天要來,兒子還沒斷奶,跟他媽一起來。主要不是他們母子,是嶽父也來。他嶽父有病,害中風,行動不便,這一年多裏,已經到省中醫院看過幾回,病情有些起色。醫生交代他嶽父再來做一個療程,得住在醫院裏。嶽母早已過世,隻能由他老婆過來陪護照料。前幾回他們來省城看病,都到外邊租房子,人在醫院照顧病人,租個房費不少錢,使用得還不多。老婆舍不得那個錢,讓他找個地方,能省幾個算幾個。他看舊平房還可以,想請科長幫忙。借半間房,水電費他會按規定繳上。

“那房子哪還能住?”科長說,“到招待所住幾天算了。”湯金山說時間估計短不了,住招待所恐怕不合適。行政科長說,盡管平房早就關閉,通常也不好借給員工個人使用。湯金山平日表現不錯,家庭有困難,情況比較特別,臨時借個十天半月,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他定不了,要跟領導報告。“你可以找一下陸副主任。”他說。

陸副主任就是以前的陸科長。陸主任會訓人,對湯金山卻不錯,他聽了情況,同意讓行政科安排。提出要湯金山象征性交點租金,免得旁人有說法。湯金山叫了保安隊兩個小青年,跟他一起收拾了半間平房,把幾個大鐵櫃推到房間中部,做成一堵鐵牆,把雜物擋在一邊,空出來的另半邊也夠大的,安個床,放兩張桌子,顯得還空。房間一側有衛生間有盥洗台,插上電爐,煮個什麼也方便。湯金山很滿意,覺得比外邊小旅店好多了。但是到了該來的時候,張麗娟一行沒到,隻來了一個電話。“媽又病了。”張麗娟說,“得遲幾天。”

張麗娟說的是她的婆婆,湯金山的母親。她是老胃病,從年輕時候起,經常感到心口燒,泛酸水,吃不下東西。看過不少醫生,西藥中藥都吃,病情時好時壞。過了五十以後,她的病情日益加重,人漸漸消瘦,已經瘦得像一根竹竿,湯金山回家見了都看不下去。湯金山在省城工作,照顧不到,他父親和弟弟兩個男子要掙錢要讀書,家裏一旦有事,隻能靠張麗娟張羅。湯金山問張麗娟:“病厲害嗎?要我回去不?”張麗娟說不必了,她管。湯金山回來也幫不上什麼。她帶婆婆去鄉衛生院看病抓藥。半個多月後,婆婆的病情好些了,湯金山打電話回去,讓張麗娟安排一下,帶她爹和孩子來省城。他告訴張麗娟這裏都安排好了,醫生預留了病床,她和孩子安排住在水科院,不多花錢。她卻變卦了。

“怕是不行。”她說,“過些日子再說吧。”不是誰又病了,是村裏要開會,讓張麗娟不要走。湯金山說:“別管那個張茂發。”“不是他。”張麗娟,“人家鄉領導說的。”

阪達村支部要換屆了。鄉裏領導找張麗娟談話,要她繼續當村支部副書記。因為這件事,她走不開了。

當年湯金山跟張麗娟提親時講一個字,就是走,兩人打定主意要離開阪達,到外頭走活路,隻因為張麗娟父親病情反反複複,沒有其他人照顧,張麗娟走不開,還得先留在村裏。他們男在外女在內,湯金山在省城單位站崗巡夜,張麗娟在家照顧兩邊老人,維持家庭生計,生養孩子,一晃幾年。這個人好強,身上掛著村幹部的頭銜,該幹什麼還幹什麼,從不偷懶。上級和村裏安排做的,總是千方百計去做。掛村副鄉長林長利知道情況,很誇獎,說這個女村幹部不簡單。他找她談話,要她繼續幹。湯金山問:“你答應人家了?”她說上邊領導這麼看重,怎麼好意思說不?

湯金山說,當年開客車時,看到張麗娟在縣城過得那麼難,曾經勸她不如回村算了。當時張麗娟不聽。現在反過來了,讓張麗娟早點脫身走開,到省城來過另外一種日子,她倒是不走了,自己黏在鄉下。她說:“我願意嗎?就是這個命。”

張麗娟告訴湯金山,本來村支部換屆是在明年,因為一些需要,縣裏要求提前到今年做。鄉領導說了,支部開會之後,很多事情要接著抓緊。她在村裏管一塊事,免不了要幫助忙一陣。她父親到省裏治病隻好拖一拖,好在是慢性病,都這麼幾年了,不差一兩個月。湯金山問:“這一幹又得多久?”她說一屆三年。可能得把這一屆幹完。

村裏的事湯金山管不了,』向是張麗娟覺得怎麼樣好,就隨她,按她自己的想法去做。醫院那邊留的床位不是什麼問題,打個電話辭掉就是了,自有人等著要。

不料隻過了半個月,張麗娟忽然打來電話,讓湯金山趕緊問問病床,如果還在,她準備帶上孩子和父親張春明,馬上過來。湯金山吃了一驚:“你爸不好了?”她悶聲道:“他還那樣。”“村裏的會開過了?”“嗯。”

“你不說接下來很多事嗎?”

“沒有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不講,隻說反正要去了,到時候再說。

湯金山斷定有問題,老婆情緒不對,張副書記一定碰上煩心事了。具體什麼情況,見了麵自然明了,湯金山卻不放心,覺得還是應當先搞明白。他父親湯旺興人老實,村裏的事情從來不問頭尾,找了也沒用,湯金山想到張貴生。張貴生肯定清楚。

此刻張貴生是村委會副主任。當年他被嶽父從鄉農機站叫回去“建設新農村”時,心情鬱悶,到省城找湯金山發過牢騷,說他不想回去賣飼料。湯金山說老夥子未必是讓女婿幹那個。果然人家張氏飼料不缺人手,是村幹部裏缺個人。張貴生回村不久就逢村委會換屆,他當了副主任。湯金山跟張貴生關係一直還行,不像跟張富全一樣,從小鬥嘴動手,文的武的都來。所以湯金山一發現老婆情緒不對頭,立刻想到張貴生。

他給張貴生打了電話。這一問才明白,張麗娟果然出了事,在支部改選時大丟麵子,給意外抹掉了。張麗娟本人並沒提出繼續要做,是鄉裏領導看中,決定讓她留任,換屆時依然作為副書記候選人。張麗娟當村幹部幾年,做了不少事,人緣並不差,支部選舉時卻因票數不夠落選。現在她已經不再是張副書記,連支委都沒有了。

湯金山大吃一驚:“怎麼搞的?哪會呢?”張貴生支支吾吾:“有一些,那個那個。”

他解釋,說有一些老黨員對張麗娟有看法,覺得張麗娟結婚之後,特別是張春明生病,以及生了兒子之後,比較顧自己家裏的事,成天宰豬賣肉,端湯送藥,對村裏事情沒像以前那樣認真做了。湯金山立刻開罵:“這他媽放屁。沒良心。”“也是,也是。”

湯金山再罵,說張麗娟最大的錯是受不了張富全那個鳥人,離了婚,還嫁給了湯金山。要是她忍得住氣,還做張茂發的侄媳婦,哪怕天天躺在家裏睡大覺,村幹部也輪不到別個。嫁給湯金山就不行了,哪怕做死了,總要給抹下來。

“肯定有人嘴上一套,手上一套,暗中做手腳。”湯金山說。張貴生說:“你不好這樣講。”

“就這樣講。”湯金山罵道,“是你們家老夥子。還有你。”“你可不敢亂說。”

湯金山問張貴生,他老婆給弄下來了,搞了個誰上去?張貴生說,這種事 不是搞不搞的,都是要選的,民主嘛。

“民主個屁。”湯金山追問,“到底是誰?”

原來不是別個,就是張富全。張富全曾經接替湯金山當民兵連副連長,那個頭銜嫌小了。現在他要大一點,暫時還不敢學習湯金山的妻子,也是他張富全的前妻張麗娟,一步到位當副書記,他先當了村支委。湯金山說:“原來阪達村就是你們一家子。”

張貴生還說這是選的,支部大會上投票選下來,那就沒辦法了,下邊村裏要認,上頭鄉領導也得認。現在就這樣。

“行,告訴你們老夥子,讓他走著瞧,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認。”^張貴生問湯金山什麼意思。湯金山說,他準備明天去找領導,把這邊的工作辭了,打道回府。從此以後死心塌地做一個阪達村民,千方百計跟村領導們較勁。他會從鄉裏縣裏市裏省裏一路找上去,不怕找到北京去評理。他這個人本事不大膽子大,一向不怕死,文的武的都敢,哪怕魚死網破,也要討個公道,出出肚子裏這口惡氣。如今什麼時候了,還能這麼霸道?這麼一手遮天,這麼不講理嗎?他把電話扔了。

星期五晚間,湯金山去大院西頭舊平房,收拾他那半間屋子,準備接待老婆孩子。弄得累了,當晚他就睡在那邊。其實他沒睡著,翻來覆去想老婆,主要想老婆來了後怎麼辦,話要怎麼說,有哪幾件事得商量。

他在電話裏罵張貴生是出於氣憤,覺得太不公道,替老婆發火。張麗娟心氣高,被人家這麼弄一下,會覺得臉麵全失,特別難受,吃不下睡不著,恨不得立刻走掉,所以才會打電話,要帶父親和兒子過來投奔丈夫。湯金山為老婆抱不平,罵了張貴生,聲稱要辭職回家較勁討公道,當然隻是氣話,發泄不滿,唬唬對方而已。靜下心回頭一想,他覺得這件事其實也不錯,張麗娟心涼了,也解脫了,這個時候正好脫身。所以張麗娟這次來倒是個機會,夫妻倆可以商量今後日子怎麼安排,可能緊接著就要到外頭租房子找事情做,從此一家人團聚在這裏,立腳他鄉,另謀生路。這時忽然聽到了動靜。

起初他沒太在意。心裏有事,眼睛閉著,耳朵閑著,顧不了太多,他在床 上翻,聽到外頭“噗”地有一個響動,沒當回事。那晚上有點小風,估計可能是風把什麼枯枝吹掉了。半夜三更,鬼都睡了,人家風很勤勞,它用不著睡。幾分鍾後“噗”又是一響,湯金山頓時警覺,眼睛一睜,側耳細聽。外邊很安靜,並無異常響動。

他想了想,斷定可能是野貓。舊平房這邊久不住人,舊牆舊櫃舊桶玻璃燒杯間,可能藏有老鼠,所以除了風,還有勤勞的貓要來搜查一下。湯金山已經睡下,黑燈瞎火,野貓不知道有個人藏在裏邊,還以為此間自己最大,所以就“噗”了。

湯金山翻個身繼續想他的事情,直到一個燈光引起他的注意。是對麵院部主樓上的燈光。水科院這座七層大樓占地很寬,樓層結構是中間一條走廊,兩側兩排辦公房間。主樓南側房間朝向院大門,是正麵,朝北的房間屬背麵,對著大院後院空間和水庫。背麵這一排房間的燈光,從大院後邊可以看到,前頭值班門衛是看不到的。湯金山所在的舊平房位居大院西側,在大院後部,大樓的側後方,這裏看不到大樓正麵窗戶的燈光,背麵的燈光卻顯得格外耀眼。

如果不是偏巧跑到平房這邊睡覺,湯金山不會發現主樓背麵窗戶裏的燈。看到燈光時湯金山愣了好一陣。他記得自己剛才在床上躺下來,曾經從平房窗戶往外瞄過一眼,斜對麵大樓當時黑洞洞的,整個七層樓背麵從上到下沒有一間辦公室亮燈,隻有樓下通道路燈有光。星期五晚間不辦公,通常很少加班,大樓空無一人,沒什麼奇怪。半夜三更這種時候,倒是亮燈異常。湯金山數了一下,亮燈的房間在五樓東頭第三間,那是人事處。大樓的五層歸院辦公室、財務處和人事處,再上一層就是院領導的辦公樓層。湯金山記得人事處沒有誰住在大院附近,這個時候肯定不會有人跑到這裏加班。他有感覺了,情況不對,可能是賊。單位保安不是警察,無權捕盜,但是任務不隻是站在大門口管門敬禮,還有保護單位安全,防範小偷侵入這一條。遇小偷作案,保安應迅速報警,也可以於現場抓住,扭送公安派出所,就像當年扔死鴨子時,張富全把他“扭送”鄉派出所一般。湯金山到水科院當保安的頭一年,曾有小偷於光天化日之下闖人行竊,偷走一輛小車。事後處理,值班保安被開除,保安隊長被扣工資。所以湯金山很注意,發現異常燈光,知道有情況,立時翻身起床。

他往大院前邊跑。由於情況還不明朗,不想影響手下保安睡覺,他去大門口向值班門衛問情況。當晚當班門衛是小徐,他穿一件大衣,坐在門衛房裏看電視。小徐告訴湯金山沒有任何異常,從晚間十點開始,電動大門一次都沒打幵,沒有任何人進出。湯金山扭頭再看,果然整座大樓,正麵朝南窗戶全是黑洞洞的,沒有一個窗戶有光。

如果真來了小偷,這小偷膽子顯然不小,也很有經驗。黑燈瞎火偷東西容易遺漏錢財,小偷進屋之後就打開電燈幹活,有如本院幹部晚上加班,這叫做明火執仗。小偷知道正麵窗子亮燈會讓門衛看見,門外街上行人車輛也可能會注意到,所以他們隻偷樓背麵朝北的辦公室,因為大樓後邊是空地、破房子和水麵,沒人,盡可放心,讓電燈大放光明,自己從容行事,撬鎖開櫃。他們沒想到當晚恰巧有一個湯金山躺在舊平房裏想老婆,這小子還是受聘於本單位的保安隊長。

湯金山叫上門衛小徐,讓他跟自己一起上樓去檢查。“帶上家夥。”他吩咐。

保安無權配槍,也不允許使用馬刀匕首等管製刀具,他們能使的家夥是經批準購置的電棍。這玩藝兒會放電,一不留神觸著了,力道十足,會讓人一蹦三尺,全身發麻,對小偷有一定威懾力。湯金山和小徐帶著一支電棍,從樓前院子跑過去,進了辦公大樓,從一樓電梯間乘電梯直上五樓。

撞個正著。他們倆從電梯間走出來時,兩個賊已從人事處辦公室出來,正在撬財務室的鐵門,門邊地上丟著他們的贓物袋,是一個普通的蛇皮袋,鼓鼓的已經裝了小半袋。兩個賊膽子真大,他們居然把走廊燈也開了,整個樓道大放光明。

湯金山大喝:“什麼人!住手!”

兩個賊放手,停止撬門。他倆扭過頭看湯金山,互相又看了一眼。

“別過來,兄弟。”其中一個賊說,“別惹老子。”

湯金山把小徐手中的電棍搶在手裏,指著兩個賊,用腳一踢,讓小徐快走。

“去!按鈕!”

小徐轉身,撒腿就跑。

樓道另一頭,安全出口門邊牆上安有一個紅按鈕,那是報警裝置,緊急情況下一按,警鈴會在各樓層、門衛值班室和保安隊宿舍一起響起。

兩個賊又互相看了一眼,突然一起撲向前來。湯金山一看,不得了,明晃晃的,一個小偷一把刀。

“站住!”他大喝,“別過來。”

兩個賊一起舉刀刺他,他往邊上一閃,躲過一個,手中電棍往另一個手上捅去。那個賊大叫,一蹦老高,手中的刀掉在地上。另一個翻手又捅,這一刀捅到了,從湯金山肚子上弄了進去。湯金山當時並不覺痛,回身往這賊身上用力踢一腳,賊閃身過去,居然還笑:“兄弟,會兩下。”

湯金山說:“饒不了你。”

盜賊說:“你小子撞大運了。去死吧。”

這時警鈴大作。湯金山忽然肚子劇痛,一時沒了力氣,盜賊撲過來,一刀紮進他的胳膊,他手一鬆,電棍掉了下去。他咬牙,身子一撲,從地上拾起另一個賊掉的刀子,哆嗦著,使盡剩下的最後一點力氣,一刀紮向追過來這個賊的大腿。

小徐按完警鈴,跑過來幫忙,一看到處是血,嚇壞了。湯金山嚷了一句,讓他快走。小徐掉頭往樓梯那邊跑。賊大吼,說殺了!殺了!一起追往電梯間那邊。這時湯金山已經昏迷於地,一個賊沒忘了舉起刀子,朝他胸口用力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