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官當副 5(2 / 2)

“你跟這個女幹部到底是什麼關係?”

劉克服說,他跟王毅梅共過事,上下級相處時間也不短。這位女幹部救過他的命。當年他在鄉裏任職,轄區移民新村所在的大暢嶺發生一場泥石流災害,房倒人死。他帶鄉幹部上山搶救,給壓在倒塌的房子裏。王毅梅年輕,剛當副鄉長沒多久,當場嚇傻了,別人四散逃開,她沒跑,一邊哭一邊喊人扒土,把他從泥堆裏挖出來。

“我替她說話,主要不因為這個,是因為她合適。”劉克服強調。

“死個侄兒,甩手不幹,很合適?”

劉克服說,經受過摔打,有過教訓的人可能更有用。他認為王毅梅合適去合水鎮處理眼科,關鍵兩條:有一顆心,給一點權。有心可以理解訴求,有權可以維護公平。

紀全洲直截了當:“現在不講她。”

為什麼不講她?因為目前還不到考慮鎮一級官員的時候,那不是市裏管的事情,應當交由今後區裏去研究。現在市裏考慮的是區級官員配備。紀全洲牽頭搞新區籌建,幹部事項也在他考慮之列。萬事開頭難,新區麻煩多,根據他的觀察,他認為劉克服處理得了,準備提議把劉克服調過去,職位可以安排得比縣裏更高一些。

“這還有意見嗎?”他問。

劉克服大吃一驚,原來外邊傳聞不是假的,領導確實要讓他走,確實要砍他頭上這頂烏紗帽。但是人家還要再還他一個,居然比現在這個更大一些。

他當即明確表態,感謝關心,希望念及他一再請求,不要讓他離開本縣。

“為什麼?”

他提出幾條理由,包括他妻子死在該縣,等等。紀全洲聽了搖頭,認為沒有任何一條理由站得住腳。

“你們書記都替你說了。”他說,“都不是實話。”

劉克服苦笑,強調應書記也願意他繼續留在縣裏。

“他的情況你不清楚嗎?”紀全洲問。

劉克服知道。此刻應遠的提任已經沒有懸念,基本定局。應書記曾經麵臨兩難之境,既要服從上級,又要為本地爭取利益,一旦處理不當就會傷及自身。此刻困難境地已經安然渡過,難得他把握得當,也虧得他會打球更會用人。沒有劉克服硬著頭皮艱難抵擋,承受壓力,品嚐苦果,提供緩衝,結果很可能不是這樣。

“是不是因為他要走,你覺得有機會了?”紀全洲問。

劉克服否認。眼下他隻圖平安,不敢奢望,所以不願離開。

紀全洲緊追不放。他讓劉克服說老實話,到底為什麼,應當有一個合理的解釋。劉克服終究沒有抵擋住。他承認自己是出於恐懼,或者說是害怕。他在基層工作犯過錯,他與王毅梅遭遇的那場泥石流背後有些情況:那座移民新村是他建的,紀副書記曾經出席過新村落成儀式。當時圖好看,想表現,心存僥幸,把新村建在地質薄弱地方。新村遭受泥石流災害,死了四個人,因為一些具體情況,也顧及他進入危房救人險遭活埋的表現,後來沒有處理他,他自己始終心驚膽戰。這些年那個地方做了很多除險加固防範工作,但是至今刮風下雨,他還是最擔心聽到那邊的電話。所以他很怕離開。

“感到自己有前科,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心理負擔很重。”他說。

這情況紀全洲也知道一點:“讓你走,也是幫你解脫。”

劉克服覺得永遠無法解脫。留在縣裏,隨時注意可能還好,隻怕一離開就要出事。

“真是這麼想嗎?”

劉克服提到了自己的亡妻。他說,老婆不幸死亡對他打擊很大。那以後有個念頭讓他一直無法擺脫,總懷疑自己是在遭受報應,接受懲罰,因為自己的過失。他是個小領導,大學讀的是物理,不是哪個鄉旮旯裏的無知老婦,這種念頭卻怎麼也無法擺脫。所以他恐懼害怕,卻不敢怕死。他覺得自己再怎麼努力,再怎麼做都是應該的,但是有些東西無論什麼都無法彌補。

“行了。”紀全洲打斷他,“你剛才說個什麼?心啊權啊?”

劉克服瞠目結舌,不知道紀全洲怎麼忽然問岔了。

原來紀全洲是聯想起劉克服推薦王毅梅時的所謂“有顆心,給點權”了。他說,看來劉克服也屬有心,是不是還缺點權?有這兩條藥方就管用,天下公平萬事大吉了?

劉克服無言以對。

一星期後,王毅梅調任合水鎮書記。

劉克服留在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