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官當副 4(1 / 3)

第四章 當官當副 4

幾個月後,合水鎮再度生事,時為秋末冬初,又當蕉園收成季節。

事件出在星期六,其發生似非偶然,有蓄意策劃之嫌。

收蕉時節,合水大社蕉園如曆年一樣,香蕉串屢屢被盜,蕉農再次進入高度戒備狀態,園頭地角的看園窩棚夜夜有人,棍棒響鑼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應賊而起。

這一天很特殊,偷蕉賊不是在半夜三更趁黑摸進蕉園,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行竊,一車兩人,摩托車馬達轟隆作響,於下午三點來鍾大搖大擺進入蕉園。他們選中了靠路邊的一片蕉園,下車後猖狂行竊,既偷又毀,一弓香蕉被他們砍下扛走,旁邊的幾株香蕉也遭了災,株上所掛蕉串遭他們亂刀橫砍。小偷和摩托車的體力都有限,通常一次隻能偷一弓大蕉串,無法多多益善,按照蕉園小偷以往之不成文規則,偷走了算自己的,偷不走的還應當留給人家合法主人,不好欺主太甚。眼下這兩個小偷連這個規則都不要了,偷不走就毀,行徑極其惡劣。

下午時分,蕉園並不是無人之地,到處有蕉農勞作。被竊蕉園的主人當時也在園裏,隻是大意了,跑到鄰近蕉園的窩棚跟人喝茶。後來有一個人進來,告訴主人蕉園那頭有動靜,主人跑出去一看,頓時大叫,敲鑼。兩個賊聽到鑼響並不慌張,立刻發動摩托溜走,沒忘記扛上他們砍下的蕉串。

由於是白天,光線很好,有利小偷驅車逃跑。白天時蕉農防範意識反倒薄弱,連鑼聲也不如晚間激動人心。幾分鍾工夫,蕉園裏還亂哄哄沸騰一般,小偷的摩托車已經竄出蕉園,衝上大路,順著小社方向揚長而去,蕉農們隻看到摩托車後頭鼓起的塵土,還有兩頂黃色的安全頭盔。

這時能怎麼辦?自認倒黴,權當讓小偷玩一回吧。主人卻咽不下這口氣,他在蕉園跳腳,破口大罵,恨不得把兩個小偷立時拍死在眼前,因為他損失的不隻是一弓香蕉,居然是毀了一片。很快主人的姐夫騎著摩托車趕到了,小舅子姐夫兩人怒氣衝衝,坐一輛摩托衝出蕉園,直撲合水小社而去。

所謂兵貴神速,捕賊也差不多。兩個小偷毀了一片香蕉,扛著一弓蕉串跑掉,此時不可能跑遠,肯定還在他們的賊巢。香蕉串不是什麼細軟,它又重又大,不可能藏在褲衩裏邊,更不能一直扛在肩膀上,小偷需要為它趕緊找一個去處。生鮮貨品不是收藏品,也不是自己要吃的,最好能迅速脫手變現,小偷很可能會直接把它送到蕉商的手上。小社那邊也有若幹蕉園,有幾戶經銷商,可以協助小偷銷贓,被盜蕉串此刻可能已經丟在經銷商家的院子裏了。贓物在它的銷贓處不可能待太久,慢則一兩天,快則幾個小時,蕉串就會被運走,遠銷外地,那就無從尋找了。

因此失物主人快速行動,跟蹤追擊,捍衛自己的私有財產。蕉農一天到晚在自己的園地裏勞動,看著自己的勞動果實一天天成長,蕉串有如他們的親生兒女,其大小長短全在腦子裏,在成堆蕉串中一眼認出它沒有任何問題,就像從放學擁出校門的小學生裏一眼認出自己的兒女一樣。追賊追贓需要證人和幫手,被盜蕉農找來他的姐夫,這是個合適人物,他姐夫三十來歲,年富力強,會一點拳腳,還有個特殊身份,是大村一個村委,在村委會裏分管治安和社會穩定,防盜事項他管得著。

兩個人心急火燎,奔小社而去。還沒到村口,遠遠的居然就發現了嫌疑對象,一輛摩托車,兩個年輕人,摩托車架在小社村頭路邊,兩個年輕人站在路旁喝礦泉水,他們戴頭盔,頭盔是黃色的。但是沒看到蕉串,不知道是藏在什麼地方了。

失主開足馬力,朝兩個疑犯追過去,打算問個明白。沒待他們靠近,疑犯把礦泉水瓶一丟,上車走人。後邊這兩個一看,頓時疑心大增,所謂做賊心虛,不做賊跑什麼?於是奮力前進,窮追不舍。兩部摩托車一前一後,穿村而過,直往山邊而去。

山邊是小社的腹地,附近有兩個小山包,山包前是田野,村道沿山而修,村道邊建有一幢幢農舍,有平房,也有兩層樓房。村道另一頭向山包延伸,山包後邊就是河,青溪流水嘩嘩而過。雖然大小兩社相鄰,外村與本村畢竟有區別,地形不夠熟,追趕者的摩托車駛到山邊,發現前邊逃竄的人和車忽然都不見了,不知藏進哪個旮旯裏。追趕者失去目標,卻不氣餒,沒有輕易放棄,他們順著村道繼續往前,不時停車,向路邊過往村民詢問是否見到兩個戴頭盔的人騎車過去。問著問著,就到了一座二層磚房門口。

這是一幢尚未完工的新農居,房子的主體結構已經完成,門窗也都安好,還未泥牆,主人已經拿它派上用場,屋外空地上停著一輛小貨車,旁邊地上放著幾弓蕉串,還有一架地磅,一望而知,是一戶蕉商。

兩個追贓者注意到了這一座磚房,他們停了摩托車,仔細查看地上的蕉串。蕉串不多,就四五弓,失主仔細辨別,沒看到他們家的“被盜拐兒童”。

屋主人在場,在場的還有主人的兒子,是開那輛小貨車的。看到來的兩個眼神蹊蹺,主人詢問他們幹什麼。兩人並不多話,轉身想走,其中小舅子眼尖,看到屋主人身後半掩的鐵門裏,屋子的廳堂地上也堆有香蕉串。

他們不走了,提出要進屋看看。主人一聽兩人是大社人,園裏蕉串丟了,跑到他這裏查贓,頓時把臉拉了下來。

“憑什麼說東西在我這裏?”他問。

兩人說在不在看了就知道。

主人哪裏肯放他們進了,雙方當即吵了起來。吵了好一陣,失主的姐夫臉色變了,他發現不對頭,村道兩側出現了一些人,往這邊蜂擁而來,其中不少人手裏操著家夥,有短棍、砍刀之類。

畢竟是村委,在村裏管治安和社會穩定,事到臨頭,知道怎麼處置。當下姐夫緊急行動,把小舅子一把推開,不讓他跟蕉商父子理論。這時兩邊通道被堵,已經無路可跑,姐夫將小舅子一把推進主人家的大門,自己隨後鑽進去,沒待主人父子反應過來,咣一下把鐵門關上,將自己和小舅子反鎖在人家的房子裏。

這農宅還沒住人,眼下隻當倉庫,廳裏堆著許多蕉串。小舅子失物焦急,進門還想尋找“被盜兒童”,姐夫大叫,說要死了!別管那個!他們把廳裏能搬得動的東西全部推到鐵門邊,堵住那門,以防外頭人破門而入。那時外邊已經人聲鼎沸,吵吵嚷嚷,一片殺聲。

姐夫帶著手機,兩人慌慌張張,緊急報警。

半小時後,消息到了劉克服的耳朵裏。同去年香蕉園打死小偷時一樣,又是縣委書記應遠直接打來電話。

此刻很難辦,省裏開全委擴大會,縣委書記和縣長都去了省城,不在縣裏。本縣第三號人物陳銘回市區家中過雙休日,已經通知他立刻趕回縣來。但是陳銘有所不便,他的妻子是合水大社人,他戴眼鏡,因為以往一些情況,許多合水小社村民認為該領導鏡片後邊的兩個眼睛有毛病,一大一小,所以不太聽從。眼下他在現場出現,隻怕效果不好,弊多利少。

於是還要劉克服去。比較其他縣領導,劉克服更了解情況,處理過那裏數起事件,號稱“兩個眼睛一樣大”,此時應急,讓他去說服那個村子的百姓,當然最合適。

但是有一點極不合適:劉克服還在停職之中,正在接受調查,事情並未了結,此刻他的身份與處境都非常尷尬。

劉克服被調查的範圍相當廣泛,翻出了不少舊事,與大社小社的糾紛相關。例如老區榮譽小學那件事,上級下達給合水村小學的二十萬元專款,經劉克服拍板決定,其中的一半給了合水村二小,明確體現在賬麵上。細究起來,有悖於專款專用原則,涉嫌擅自挪用專款。去年香蕉園打死小偷事件後,縣裏處理王毅梅,劉克服提出各種理由,替她說話,試圖放她過關,有人反映王毅梅認劉克服的兒子為幹兒子,兩人私交很深,涉嫌私而忘公,徇私講情。新區籌建過程中劉克服的言論、態度和行為也受到特別注意,從所謂“大處服從,小處爭取”,提出留下合水渡兩村,到所謂“賣國割台”之類怪論,劉克服明裏暗裏,到底幹了些什麼?調查人員找了各方麵知情者談話,認真收集材料,很嚴肅很正規,絕非走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