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官當副 4(2 / 3)

撞到槍口上,陷入這種處境,劉克服非常痛苦。縣裏幹部包括主要領導對他都很同情,應遠一再交代他要沉住氣,事情總會過去,在上麵也幫他說話。劉克服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接受調查之際,他也東找西找,多方申訴,以求不要栽得太慘。劉克服碰上的這種事比較特殊,不確定因素很多,根本不知道最終會弄成什麼樣子,事到臨頭隻好自認倒楣,說到底能怪誰?還是他自己。

此時此刻,以他這種情況,能去合水渡嗎?那地方是他的一個坎子,一道難關,大社小社間曆史糾葛深重,眼下事件突發,情勢凶險,弄不好要死人,嚴重的話死人會不止一個兩個。類似事件特別難辦,處理好了算不上有功,幹壞了又添一過。因此以安全計,絕對不能接手,一定要繞開。

劉克服發抖,咬緊牙關,止不住全身哆嗦。不是一般的害怕,是恐懼。

他硬著頭皮應承下來:“我去。”

他趕到合水渡時,太陽西下,已近黃昏。

情況很不好。大社那兩個人還被困在山邊磚樓裏,被小社村民團團圍困。接到他們的求救電話後,大社村民傾巢出動,試圖前去解脫,卻因山邊地處小社腹地,小社村民阻攔對方人員進村,大批大社村民被攔於村口。有一部分大社村民從蕉園闖出一條路,把摩托車騎上山邊後頭的小山包,這裏遠遠可以看見兩個受困者困踞的磚房,下山的道路卻被對方村民阻斷。現場形成了兩村村民互相包圍的狀態,一旦打起來非常危險。接獲消息後,鎮幹部和派出所警察迅速趕到現場,分別布控於小社村頭和山邊附近的山包上,盡量把兩村村民隔開。由於擔心局勢失控,縣公安部門調集警力,包括武警消防的應急力量,全速趕往事發現場。

劉克服直接進入事件中心區域,到了山邊附近的小山包上。鎮幹部領他走了捷徑,坐一條小木船從上遊順流而下,在小山包處停船,翻山到了現場,這裏位於兩村村民對峙中心,山下前方就是被困村民藏身的磚樓。

這時候情況比較明朗了:今天發生的事件與去年小社兩青年偷香蕉被打死有聯係。當年那起事件發生後,死者家屬憤慨不已,抬屍堵橋,要求懲辦打死人者。公安部門介入調查,卻難以捉捕哪個,一來因為大家普遍認為小偷該打,打小偷不算什麼,當時一擁而上,拳打腳踢,在場人手一份。二來因為當時天還沒亮,眾人摸黑亂打,誰能知道哪個拳頭重?哪一腳踢死人?所以沒法確定傷害首犯。這裏還有一個特殊因素:小偷挨打之前從摩托車上摔下來,他們除了行竊,還涉嫌違反道路交通安全規定,沒戴頭盔,法醫認為兩人頭部致命傷情可能出於摔傷。因此案子最終沒抓人,相關部門協調各方,給死者家屬籌了一筆補償金,如此了結。事後小社這邊人尤其是死者家屬怨氣很大,認為還是大小眼,大社上邊有人,所以打死人無罪。他們屢屢放聲,說人不能白死,公家不給公平,就私家去討。

今天這起事件很可能就屬“私討”。今天被盜蕉園的主人是普通蕉農,沒有什麼特別,他的姐夫卻是村委,管治安和社會穩定。去年打小偷時,這個人在場,是指揮捕盜者,有人說他也出手了,他會幾下拳腳,出手很重,沒準打死人的就是他。有人分析,認為這回小偷偷蕉毀蕉可能是故意的,他們知道這村委是蕉主的姐夫,設計要把人引出來痛打,報去年的仇。如果不是當姐夫的機警,一看不對拉了就跑,把自己和小舅子兩個反鎖在樓裏頭,也許早給打成了肉餅。

這個時候,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兩個被困者弄出來。該任務很緊迫很複雜,與去年異曲同工。去年劉副縣長在合水渡漏夜處置,是要把一具死屍抬出人群,該死者因偷竊被打死,屬小社一方。今年不同,需要弄出人群的是兩大活人,為捕盜者,屬大社一頭。去年不能盡快抬出屍首,交通將阻塞不通。今年不能及時弄出受困者,兩大活人可能會變成兩具屍體,另一方也不知要死幾個,事件將越發惡性發展。

在劉克服到來之前,鎮村幹部已經百般勸說,讓小社村民撤圍放人,對方始終不聽。小社村民說,這兩個家夥太橫,當初在自家村口打死人,眼下居然闖過地界到別人家裏鬧事,活該給打死。

兩個被困者目前依然存活,因為及時躲進了那座磚樓,暫無生命危險。這座磚樓還未完工,卻因主人經商有用,安的是鐵門,窗子也有鐵欄,可以抵擋一陣。藏進樓裏後,姐夫小舅子找到兩根鐵管,各拿一根防身,守在窗後與外邊包圍者對峙。外頭人除了叫罵,踢門,拿石頭往窗子裏扔,暫未發起進攻。如果他們破門破窗硬攻進來,兩個人肯定打不過,他們可以退據二樓,守住樓梯口和二樓窗戶,還可以抵擋一點時間,但是不可能太久。

樓裏的情況是兩個被困者用手機傳出來的。由於驚慌,兩人受困後不停地往外打電話求救,長時間通話,手機電池耗盡,現已經與外邊失去聯係。兩人的親屬因此極度恐慌,守在小社外圍的大社村民也異常焦慮。此刻天已暗下,情勢格外急迫,既怕圍屋小社村民趁夜攻樓,也怕外圍大社村民摸黑衝村救人,雙方發生大規模械鬥。

劉克服把現場縣鎮村幹部和警察叫在一起商量,緊急部署。他下令調車,要一輛警車,設法弄到小山包這邊。眼下立刻要一個人,必須是小社本地人,地形熟悉的,信得過的,不怕死的。

於是就推出了一個年輕人,是警校畢業生,通過招警考試了,尚未正式分配工作,縣裏安排在鎮派出所見習,恰為小社山邊人,家在前邊山腳。這年輕人不錯,表現很好,聽說這邊發生問題,跟著全所幹警一起趕到,這種時候,沒有害怕。

“不敢去或者不想去,你盡管說。”劉克服說,“不怪你。”

年輕人很鎮定:“我是本村的,他們不會跟我過不去。”

劉克服認為可用,當即表揚,把小夥子派了下去。年輕人目前身份,勸說村民起不了大作用,卻可以幹其他的。劉克服命人當場征用一部手機,配上備用電池,找塊布包結實,讓年輕人帶下山。

見習警察到了現場,聲稱奉命查看情況,村人沒跟他為難。年輕人湊到磚樓窗前,向裏邊喊話,問樓裏人怎麼樣,沒事吧?喊話中趁機把手機扔了進去。

被困者與外界的聯係恢複了。圍聚在村頭山邊的大社村民得知兩個人還活著,目前沒事,激奮情緒稍稍平穩,沒再吵吵嚷嚷,聲稱要立刻衝進村去。

這時縣委辦給劉克服打來電話報告,已經按他的要求把名單列出來了,也按要求通知了名單上的所有人,目前正在集中趕往合水鎮。

劉克服這個時候搞什麼名單?合水小社籍幹部名單。劉克服受命救急時,一邊趕路一邊給縣委辦主任打電話,讓他立刻搞這一份名單,把在縣直機關事業單位裏工作的合水小社幹部全部列出來,通知他們全部趕回合水鎮,幫助勸說群眾,化解危局。

劉克服心裏有數,這份名單不會太長,一兩張紙而已。以職務論,他所知道的,縣一中有一位副校長是合水小社人,縣供銷社辦公室主任也是,機關科局裏還有十來個,基本都是非領導職務,以及一般幹部。這是小社的現實,假如要的是大社籍幹部名單,無疑輝煌百倍,隻怕要列個七八張紙,幾乎個個顯耀。

所以也不能總怪此間村民不平。

此時此刻,劉克服不問其他,隻追一個人:“王毅梅通知了沒有?”

辦公室主任報告:“通知了。”

“是不是通知到她本人?”

他們報告,電話是王毅梅的丈夫吳誌義代接的。

劉克服直接給王毅梅家裏掛了電話。王毅梅被調職後心裏不服,手機經常不開,聯係多用家裏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