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當官當副 1(2 / 3)

她跑到會議室外接電話。劉克服沒在意間,突然聽到外頭“哇”地一聲,有人在那邊失聲痛哭。

“誰啦?怎麼回事?”劉克服不禁吃了一驚。

縣政府辦主任趕緊跑到外頭查看,聲音沒有了,會議室裏繼續討論。幾分鍾後主任進了門,悄悄走到劉克服身後,低下頭說:“劉副能出來一下嗎?”

“幹什麼?”

“王鄉長。她有事。”

劉克服記起剛才那一個異常聲響,知道別有情況,當時沒聲張,即起身出門。

王毅梅站在門外,眼眶紅腫,一看劉克服出門,情不自禁“哇”一下又哭出聲來。

“別哭。”劉克服即低喝一句,“這像什麼話!”

她伸手把嘴巴堵住。

劉克服把她叫到一旁房間問,這才知道王毅梅家裏出事了,不是丈夫女兒出事,是老家那邊。她的侄兒昨晚突然死亡,說是被人打死的。

“才,才十九,嗚嗚。”她哭訴,“就,就一個。”

什麼意思呢?這個侄兒是王毅梅大哥的兒子,她是孩子的姑。王毅梅有三個姐妹,隻一個哥哥,一門男女婚嫁後,除了大哥生了一個兒子,其他都生女兒,因此這個侄兒是全家的寶貝,王家香火的唯一繼承人。不說得親生父母喜歡,王毅梅這個當姑姑的也特別疼愛。哪想突然給打死了,消息一到,對王鄉長有如晴天霹靂。

她向劉克服請假,要求趕回家去處理。劉克服沒有猶豫,當即批準。

“你冷靜點。”他交代,“哭不頂用。”

她點頭,嗚咽,匆匆離去。

當時劉克服根本沒想到自己會跟這件事扯上關係。

當天下午會議結束,代表各自回縣。劉克服因為隔天還有事要辦,留在市區賓館不動,沒有回縣。晚十點,他在市賓館接到了縣委書記應遠的電話。

“你馬上回來。”應遠說,“合水鎮出事了。”

劉克服詢問是什麼事?應遠告訴他,昨晚合水大社村民打死了兩個偷香蕉的,都是小社人。死者家屬不服,把一具屍體抬到合水大橋頭,堵塞國道,交通全麵癱瘓,大橋兩側,車輛滯留了數公裏之長。

劉克服立刻想起王毅梅,不覺脫口問:“是王毅梅的侄兒嗎?”

果然,死者之一是王毅梅的侄兒。書記已經下令王毅梅立刻到合水鎮配合做工作。

“你趕緊過去。”他交代劉克服,“陳副書記也趕去現場了。”

劉克服感覺有些棘手,因為他已經跟市財政局的局長約好明天一早見麵,談爭取省財政轉移支付事項,比較要緊。市財政局長本來要去出差,為劉克服特意留了一個上午,劉克服自己怎麼好變?

“跟他打個電話,改期,以後再說。”應遠毫不含糊,“合水鎮這種情況,我考慮陳副不太方便,你上比較合適。”

還有什麼可說的?劉克服即回答:“我馬上動身。”

當時賓館房間裏不隻劉克服一人,縣政府辦主任也在,兩人一起商量明天去財政局的事情。劉克服接完應遠電話,抬頭看了一眼,那位主任正盯著他,情不自禁張著嘴巴,一張臉上全是驚訝。

“怎麼了?”劉克服問。

“你,你,你不舒服?”主任指著地上問。

劉克服一低頭,這才發覺是自己失態了。剛才他坐在賓館沙發上,一邊接電話,一邊下意識地給自己倒茶水。他的手發抖了,水壺裏的水灑在茶幾桌麵上。這會兒已經遲了,茶幾麵洇了半邊,茶水順茶幾腳流到了賓館的地毯上。

劉克服不禁搖頭:“這他媽的。”

他告訴對方自己沒事,身體一切正常。但是合水渡出事了。

“很要緊嗎?”主任問。

劉克服回答,不是要緊,是要命,所以搞得地毯一攤水。這不是嗎?一接電話止不住手抖,那叫恐懼,或者叫害怕。

主任瞠目結舌,不知如何回話。

劉克服匆匆收拾行李,連夜返縣。他沒有進縣城,直接趕往合水鎮。知道合水大橋受阻不通,他繞了遠道,從下遊另一座橋過江返縣。還在半路上就有幾個電話追來,其中有副書記陳銘,他在合水鎮政府裏,坐鎮指揮。

“劉副要不要到鎮政府碰頭一下?”陳銘問劉克服。

劉克服說,鎮政府有陳副坐鎮,調度指揮,他還是直接到現場吧。

“這樣好。”陳銘說,“隻好勞駕劉副,你比較有把握。”

劉克服稱不敢自認有把握,試試吧。

“我有前科,隻怕人家不認。”他自嘲道。

他到了合水大橋,公路早被滯留車輛擠得水泄不通,他讓司機走小道,進了合水大社。合水鎮一位副鎮長守在村頭等候,在那裏劉克服棄車步行,由副鎮長領著,靠兩隻手電筒照明,摸黑穿過一片蕉園,到了公路邊的一座小山頭,此刻這裏成了前線指揮部,合水鎮幾個頭頭,大社小社的村幹部以及警察、路政部門人員都聚在這裏,黑天暗地站了一片,等待劉克服到來。

劉克服找一個人:“王鄉長呢?”

他問的是王毅梅。王毅梅是嶺兜鄉鄉長,合水鎮村民鬧事本來沒她的事,隻因她是合水小社人,兩個死者中有一個是她侄兒,眼下她的鄉親在聚眾鬧事,所以應遠書記征用她過來配合縣鎮領導,參與做工作。

現場人員都搖頭,不知道王毅梅在哪裏。劉克服估計她可能是隨陳銘守在鎮政府那邊,他即交代鎮幹部給鎮政府打電話,讓她馬上過來這裏。

現場人員報告情況。今天淩晨,鄉派出所接到合水大社報案,得知蕉園失竊,村民打死兩個小偷。民警迅速趕到現場處置,死者身份很快得到確認,果然是小社村民。兩個都很年輕,是村中的問題青年,小混混,不學好。據說當晚他們偷香蕉的直接動機是摩托車加油:車去加油,錢沒帶夠,欠了人家油錢,兩人可能嫌回家要錢麻煩,不如到大社偷一弓香蕉,換幾個錢補上。於是就摸過去了,不料撞進鑼陣,死於非命。其中死在村頭的那個才十七歲,王毅梅的侄兒死在縣醫院,今年十九歲,這小子平日並不缺錢花,但是從小得家人驕寵,缺乏管教打理,長成歪瓜裂棗,在本村本鄉惹事生非,居然也混得在全縣小有名氣:去年,該小子滿十八歲,其家人動員他報名應征,其姑王毅梅通過各種關係,想辦法讓小子得以通過,入伍當兵,希望通過軍營教育,逼浪子回頭,改邪歸正。不料小子新兵沒當幾天,吃不了苦,居然擅自離隊跑回家來,後被部隊以退兵處理,成為本縣十數年第一個受到退兵處理的應征青年。這小子回村後破罐破摔,胡亂鬧騰,終至釀成今天事端,自己慘死。

此時情況相當嚴重。兩青年因偷竊慘死後,小社村民不服,認為倆孩子偷竊有錯,罪不至死,大社人下這種毒手是喪盡天良。死者親屬無法接受現實,特別是倆死者於夜間遭眾人棍棒拳腳群毆,活活打死,頭破腰斷腿折,死相極慘,全無人形,讓親屬不敢正視,旁人也看不下去。第一個死者抬回村時,全村人見了個個落淚,群情激憤。等到縣醫院傳回消息,知道第二個也死在那邊,更是火上澆油。死者親屬用門板抬上村裏這個死屍,前往大社理論,村裏人呼大喚小,傾巢而出,浩浩蕩蕩奔對方而去,要討公道。卻不料大社那邊早有準備,知道對方來者不善,已經全村動員,舉著鋤頭砍刀列陣於村頭,禁止對方人員進入本村。鎮幹部和鄉派出所民警隨即趕到,力勸雙方停止對峙,各自回去,通過調解和法律手段解決問題。小社這邊畢竟人少,無法強行突破,一怒之下就轉向公路,把死者屍體抬到合水大橋橋頭,堵塞交通,聲稱不得公正處理,不把殺人犯逮捕法辦,他們絕不離開。縣、鎮、村大批人員到現場勸導群眾,群眾不聽,始終不走。從上午十點到晚間此刻,已經十三四個小時過去,公路交通全麵中斷,全縣公安交警緊急出動,從兩頭疏導,引開車流,維持秩序,卻仍有大批車輛滯留,進退不得。因為阻塞的是國道,交通樞紐,事件已經驚動省、市領導,上級嚴令迅速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