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那可沒準兒。沒路,咱們不是也來了嗎?慰問團就應該到最艱苦的地方來慰問嘛!”
“都瞎高興什麼!好好看看,這是哪個月的報紙?”拿報的女知青好好看了看,一時又情緒全無:“白高興一場,上個月的。”
於是那份報紙被冷落了。她們各自退回了各自的鋪位。
口琴聲從男知青宿舍傳來,她們靜靜地聆聽著。
張萌看完信,溜下鋪位,將信投入了火爐。
壓抑著哭聲的——是郝梅,她用枕巾蓋住臉。
女知青們的目光投向了郝梅。
一個女知青對張萌說:“張萌,你和郝梅是一個學校的,小學又在一班,你怎麼也不安慰安慰她?”
“就是的。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收到家信了。”
張萌扭頭看了郝梅一眼,語氣淡漠地說:“沒誰教過我怎麼安慰別人。”
話音剛落,一隻鞋扔在了她身上,也不知是誰打來的。
張萌無動於衷,用木棍撥散了她那封信燒成的灰燼。爐火映在她臉上。她臉上有一種心懷僥幸的表情。
吳振慶和徐克在馬廄旁鍘馬草。
吳振慶說:“鍘不少了,歇會兒吧?”
徐克說:“你是大班長,歇不歇得聽你的啊!”
“就咱倆的時候,咱們是哥們兒!”吳振慶撫了他的頭一下,在他身旁的草堆坐下……
徐克鄭重地說:“咱倆得找個機會向小嵩道歉。”
吳振慶不以為然:“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就是咱倆打他一頓,他也不會生氣的。誰跟誰啊!”
徐克堅持:“那也得道歉。昨天晚上咱倆當時也沒仔細看看他弟弟寫來的那封信。信上說他妹妹生病住院了。家裏借了很多錢。”
“真的?”
徐克點頭。
“那你那兒還有錢沒有?”
徐克搖頭。
“我也沒有了,和你一樣,開了工資,留下了點飯錢,其餘全寄回家了。”
徐克說:“所以我說應該向他道歉嘛!”
“光道歉有什麼用?咱們得替他借一筆錢寄給他家裏!”
“向誰借錢啊?”
吳振慶倏地一下站了起來:“向大家夥借唄!你借。我是班長,我不好意思出頭。照著一百元借吧,借不夠的,我跟連裏借。以後由咱倆還就是了!但這事兒得瞞著他,一點都不許讓他知道,明白不?”
徐克點頭。
一女知青出現在房山頭,看見他們說:“班長,你快來吧——張萌要當逃兵!”
她一說完,身影就消失了。
一台拖著爬犁的拖拉機正待開走,張萌拎著她的皮箱,被男女知青阻圍在爬犁跟前。
蹲在履帶上的開拖拉機的老戰士,望著這情形搖頭,卷起一支煙吸了起來。
吳振慶和徐克匆匆走來。
吳振慶大聲問:“張萌,你要到哪兒去?”
“到團裏去看病。”
“什麼病?”
“那是醫生應該回答的問題。”
吳振慶克製地說:“看病也應該請假。你向誰請過假了?”
“我現在向你請假也不算晚吧?”
“你如果帶著皮箱去看病,我就不批準你去!”
張萌說:“也許我的病很重,需要住院,所以我得帶些什麼,有備無患。”
一男知青說:“我看你是思想病!你自己說,自從你來到這裏以後,正經幹過幾天活?”
張萌說:“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有一分熱,隻能發一分光。再說我不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
一女知青說:“你別忘了你是走資派的女兒!把接受再教育說成是勞動改造,對你也是完全必要的!”
開拖拉機的老戰士聽了這話不入耳,他站起來說:“哎,話可不能這麼說啊!誰都不是來接受勞動改造的。如果你們知青是,那麼我們這些老戰士豈不也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