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3 / 3)

野芒子問梁雙牙,協會真能為人們賣糧?梁雙牙說,能啊,賣不成不收費!將來賣了糧才從糧款裏提取百分之八。賣了糧食的戶主,以後進生產資料,都由協會負責到底了。

榮榮讓梁雙牙多給大夥兒講—講。梁雙牙繼續說,我們國家人世了,海外農民都是產業化的集團作戰,我們還是—家—戶地幹,兩眼—抹黑,既沒技術又沒信息,這怎能扛得住?我們農民必須自己組織起來,溝通信息,協同生產!

五大爺說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然後笑嗬嗬地走了。人們也都陸續走了,唯有田鳳蘭磨磨唧唧地留了下來。

梁雙牙覺得田鳳蘭心裏有事。他看了看麵黃肌瘦的田鳳蘭,知道她家境很苦,丈夫和兩個孩子的日常生活費用,什麼油鹽醬醋、孩子上學、人情禮俗等等—應開支,全部靠瘦弱的田鳳蘭種地、養豬、養雞來勉強維持。

他問田鳳蘭,家裏還有多少存糧?田鳳蘭說,麥子、玉米和稻穀各有—囤。榮榮問她家的囤有多大。田鳳蘭用手比畫了—下,榮榮就在紙上畫了三個糧囤。梁雙牙看了看榮榮畫的糧囤,嘴角—抻笑了笑,榮榮被他笑紅了臉。

田鳳蘭說年初買化肥的時候,她朝榮漢林借貸了三千塊,已經到期了,可她家沒錢還,讓榮榮和梁雙牙跟榮漢林說個情,能不能用糧食頂債?

梁雙牙看了看榮榮,說這不是我們協會的事情,我們可做不了這個主。田鳳蘭抓住了梁雙牙的胳膊,哀求著,你就心疼心疼我們吧,啊!梁雙牙尷尬地愣著。榮榮說,可憐可憐你還行,讓他心疼你,疼得著嗎?田鳳蘭眼淚就流下來了,說,那我自己跟你爹去說吧!然後又看了看他們,提著菜籃子走了。

梁雙牙把加人協會的農家輸人電腦。過去在縣城打工的時候,夜晚沒有夜班,他就躺在床上看金庸的武俠小說。自從有了網吧以後,同室的夥伴兒就帶他到網吧裏聊天,他就學會了打字。

榮榮跟鮑真不—樣,—直不會用電腦。她歪著腦袋看著梁雙牙劈裏啪啦地打字,心裏對雙牙充滿了崇拜。梁雙牙眼睛盯著光閃閃的屏幕,—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變成了榮榮的紅衣裳、紅臉蛋兒。這紅色刺激得他睜不開眼睛,恍惚間已經感到了她那又熱又軟的小巴掌,正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脖子和耳朵。她健壯了,自打梁雙牙回鄉,她就常常光顧鄉裏的美容店,皮膚變得光潔了,他隻要把她輕輕—攏就能抱在懷中。

榮榮摟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耳朵根兒親吻著,弄得他癢癢的,敲擊電腦的手指都迷了。

梁雙牙拿開了她的手,說,你個小狐理精,老實點兒!我打錯了字怎麼辦?

榮榮格格笑著說,怎麼辦?我爹打你屁股!

梁雙牙扭身輕輕打了她—拳,電腦的鍵盤就被帶到了地上。這是—台486舊電腦,蝙蝠鄉鄉政府上了寬帶網,就把它淘汰下來,是榮漢林從宋書記手中買下的。梁雙牙彎腰把鍵盤撿起來,重新安置停當,罵了—句,你爹夠摳門兒的,買了這麼—台破電腦!

榮榮撅了嘴巴說,破?我們還沒掙著錢呢,等將來掙了錢就買—台新的!我也想學呢!梁雙牙說,我們會成功的!

榮榮遲疑了—下,往窗外吐了—口唾沫就坐在了梁雙牙的腿上,甜蜜地悠了起來,—邊悠著—邊唱: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

梁雙牙沒想到榮榮的屁股很大,感覺肉乎乎的,壓得他大腿像是要裂開—樣。他連連告饒說,下來下來,我的腿都壓麻了,這是我的腿,不是船頭啊!

榮榮笑著站立起來,梁雙牙這才感到要裂開的不是腿,是襠裏的家夥硬得要炸裂,然後有—股熱流衝撞他的全身。

每當榮榮跟他親熱的時候,他胸中都燃起占有她的渴望,可—想起鮑真,—想起大哥在牆壁上的畫,這個欲望就倏地溜了。他也考慮到,在經營協會的問題上,萬—他與榮漢林有爭執,必將牽涉到他與榮榮的關係,所以盡管榮榮百般挑逗,他還是沒有—點激情。可是想法歸想法,當榮榮熱嘟嘟的嘴唇和鼓脹脹的胸脯同時挨近他的時候,他真的堅持不住了。榮榮的手在他身上摸著,她的手摸到哪兒哪兒就發熱。他受不住了,急忙把她扔在辦公室的單人床上,她身上的紅衣裳就像雲—樣飄起來。她有點恐慌,有點新奇,最後羞澀地說,當時的感覺像坐飛機。盡管榮榮跟鮑真在外打工多年,其實她還沒有坐過飛機,她認為天下最美的事情就是坐飛機了。

榮榮的臉又光又亮,透著濕潤的紅。她攏了攏頭發說,明天是我的生日。梁雙牙缺力短氣地說,我得送給你個生日禮物。

榮榮說你別惦記著,你家裏不寬裕,我不要禮物,那要花錢的!我知道你沒錢,我愛你,就不願意你花錢!

梁雙牙心裏熱熱的,說,你真好。榮榮說,雙牙你愛我嗎?梁雙牙說,愛,不愛我能留在你身邊兒嗎?榮榮問,你到底愛我哪兒?

梁雙牙想了想說,按理說,我梁雙牙經曆過愛了。鮑真也這樣問過我,陳秋蘭也這樣問過我,可我說不出來。你別道我回答好嗎?我從來就不知道愛是啥樣兒的。

他過去從瓊瑤和金庸的小說裏看到過別人的愛情,那種愛情賺走了他不少眼淚。可他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那樣的愛情,如果心上想了,就從小說裏看吧。他和榮榮的愛情像大哥的死—樣突然,簡直沒有—點精神準備,別別扭扭就來了。要說他到底愛榮榮啥,他真說不上來,說不上來就說不上來,—個農民連活著都困難,還有啥權利談愛情?他遲疑了—下,淡淡地說,我愛你的眼睛。

榮榮笑了笑,像小羊羔—樣溫順地說,人家都說我的眼睛好看,鮑真姐也誇過我的眼睛。雙牙哥,你看呢?他們還說我的眼睛含情脈脈,花花的,好像老在勾引人。其實我沒勾。除了你雙牙哥,這個世界上沒有值得我勾的男人。我天生就這樣兒,往後你可別誤會我不檢點啊!

梁雙牙搖了搖頭說,我看得出來,你對我是真心的,我也會好好地待你。榮榮幸福地閉了—會兒眼睛,然後抓住梁雙牙的手,那手順勢按在了她溫熱渾圓的肩頭上,立刻就不動了。他有些後悔剛才的衝動,那次跟鮑真分手喝醉酒以後,在自家裏的土炕上就把榮榮幹了,可每次與她幹了之後都有後悔的感覺,而和鮑真就沒有,這是為啥?

過了—會兒,他把手掌移到她高高的胸脯上,兩個人順勢又倒在了那張床上,他感覺到了她的心跳,相信她還是愛他的。然而,怎麼好像是對她邊體驗邊遺忘?他抱了她—下感覺她輕得像—捆秫秸。

榮榮把頭埋在梁雙牙的胸脯上,深深地埋下去,她尋找著那種成熟男人的氣味。榮榮真的哭了,她不知為啥哭,哭得沒有聲音,眼淚—串串的,—直流了很久。

梁雙牙用手掌給她擦眼淚,終於想起了—個主意,說我有個想法兒你聽聽榮榮止住哭,可她的頭還是不離他的胸脯,說我聽著呢。

梁雙牙說,明天咱們在辦公室給你過生日,然後我們搞—個迪斯科舞會,把全村的大姑娘、小夥子都喊來,借你的生日把咱們協會的業務宣傳出去。往後這蝙蝠村靠誰?還不是靠我們這幫年輕人!

榮榮說,現在村裏除了在外打工的,還有多少年輕人?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又想見鮑真了?

梁雙牙搖了搖頭說,你真無聊,她是崔振廣的媳婦,關我啥事?誰來她也不會來!不過他掐指算了算,還真沒數出幾個年輕人來,於是想了想,說那我們不搞舞會了,就搞—個信息發布會,把網上的糧價講給他們。

榮榮點點頭,說,這個好。她還說,把那把小提琴也拿來,你給大家夥兒露—手兒!梁雙牙—拍腦門兒,說我怎麼把小提琴的事兒給忘了!榮榮提議去家裏拿那把小提琴。梁雙牙說我不會拉。榮榮說不會拉也拿過來,這是你撿的,下雨天兒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不會,咱不會學嗎?梁雙牙想想也對,把小提琴拿過來,會不會的也算個抓撓兒,也就省得總和榮榮摟摟抱抱的,老這樣兒,讓村裏人怎麼看這個協會呢?誰能把它看成是農民自己的組織?

梁雙牙跟榮榮去取小提琴。

路過街巷的時候,看見梁羅鍋已經從麥田裏回來了,老人在給返青的小麥備肥。這個糞坑是梁雙牙和大哥挖下的,爹和娘常把掃地的灰、刷鍋的水、鏟來的糞便,還有從野地裏捎回來的草,全部填充到裏麵去泡著。眼下爹正將出坑的草糞堆起來,那裏散發著濃烈的味道。梁雙牙看見爹勞作的樣子,心裏總有點不自在,看了看榮榮。榮榮拉著他從—個。院子裏繞過去,這家人燭小魚的香味蓋住了大類的氣味。

走到榮榮家門口的時候,榮榮和梁雙牙忽然聽見—個女人的叫聲。那女人隔—會兒大喊—聲,我的媽呀!聲音是從爹的房裏傳出來的。

榮榮看了看梁雙牙,神色有些慌張梁雙牙拉著她急忙向前走了幾步。榮榮看見爹那屋的窗戶上掛著窗簾,就喊了—聲,爹,你那兒沒事兒吧?爹生氣地咳了—聲,女人的嘶喊聲就停止了。梁雙牙馬上明白了啥,把榮榮拉進北間屋裏,壓低聲音說,是田鳳蘭!村裏的男人在—塊兒胡扯的時候早就說過,說田鳳蘭跟男人行房事的時候都要劇烈地喊,喊得鄰居都聽得見,果然給他們說著了。過了片刻,隻見田鳳蘭提著菜籃子輕輕走出來,額頭淌著汗水,臉上潤著—層紅色。

待田鳳蘭的身影徹底看不見了,榮漢林才從窗子裏噴出—口水來,喊了—聲,榮榮,田鳳蘭家的三千塊貸款,用稻穀頂賬!

榮榮的臉色很不好看,衝著田鳳蘭消失的門口啐了—口,罵—聲不要臉的!榮漢林就不再喊叫了。梁雙牙知道榮榮是罵田鳳蘭,可她爹卻當成女兒在罵自己,郝該罵的是誰?梁雙牙心裏很不是滋味兒,要是鮑真,會像榮榮這樣嗎?

榮榮知道娘上縣城看病去了,隻好氣惱地跟梁雙牙叨叨著,盼著娘快點兒回來,娘在家的話爹就不敢這麼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