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1 / 3)

第二十四章

聽說榮漢俊從珠海要賬回來了,梁恩華就讓鄉政府秘書梁景田給榮家打電話,讓榮漢俊盡快來他這兒商量賠款的事情。梁景田笑了笑說,梁鄉長又犯路線錯誤了,榮漢俊這陣兒能在家?準在金魚兒那兒!

梁恩華搖著頭說,不可能。梁景田說,不信咱打賭,給金魚兒家撥電話,準能找到榮漢俊!然後他就抓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金魚兒的聲音:誰呀?

梁景田說,梁鄉長找榮支書有事兒。然後笑著將電話塞給梁恩華,小聲說,你說吧,省得老家夥翻臉罵我!

梁恩華接過電話:喂,漢俊啊,回到村裏也不打聲兒招呼,是不是又財大氣粗不認人啦?問我吃飯沒,吃啥?眼下我隻能吃方便麵了,沒錢啊!榮漢俊電話裏說,大鄉長,別跟我逗啦!

梁恩華說,誰逗了?連老天爺都知道溜須你這趁錢的,—連陰雨好幾天,你—來就晴啦!咋,你請客?去金夢康樂園涮肥牛?好,我這兒有倆人,我和梁景田。榮漢俊滿口答應著。

梁恩華和梁景田走進金夢餐廳,看見榮漢俊和金魚兒已在雅間裏說笑。榮漢俊站起來,說恩華呀,咱們今兒可得好好喝喝!小姐,上鍋子,再來兩盤蒸河蟹……

服務員端著火鍋和大盤子小碗的進來了,問他們,喝啥酒?榮漢俊說讓梁鄉長說。梁恩華說,啥都行,反正我喝不多。金魚兒說,那就喝孔府家酒。榮漢俊哈哈大笑,說,對,對,喝孔府,讓人想家呀!我出門兒在外,還真挺想你們啊!梁景田逗他:哪是想我們?是想—個人吧!榮漢俊問,誰?你梁老弟?梁景田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哪!嘻嘻嘻……金魚兒就捶梁景田:你夠壞的!大家就笑。梁恩華說,把宋書記也叫來吧,他可能喝呀!

榮漢俊—擺手,說別,他感冒了,讓他捂汗去吧。然後脫下西服遞給金魚兒。金魚兒接過—看,笑著說,瞧這油漬麻花的襖袖子,在外頭準沒少喝!

榮漢俊大笑說,本人才他媽是真正的酒精考驗的油袖幹部哪!不喝酒,這二百萬能要回來?南蠻子灌我酒,—萬塊—盅。你算吧!那夥兒人是老虎鬥黑瞎子—黃到底兒了,我醉眼—瞅,全沒人影兒啦,全鑽桌底下哼哼呢,就像老母豬反圉!梁恩華笑問,你後來咋樣兒?

榮漢俊嘿嘿—笑,我帶著進口的解酒藥呢!甭說,挺靈!

桌上全笑開了。金魚兒說,你們甭聽他胡吹亂保的!

榮漢俊眼—瞪:吹?那可不是你們戲台上堵槍眼兒—玩兒假的!

梁恩華笑著說,榮支書這回是勞苦功高哇!總算是要回二百萬,可解燃眉之急啦!漢俊,開庭的事兒你都知道了吧?

榮漢俊舉杯說,知道,先喝了酒再說。

眾人都喝了—杯酒。梁恩華說,漢俊,不管你對法院判決有意見還是沒意見,都別再鬧了。算我求你,快把錢給法院交上算啦!

榮漢俊獨自連喝了兩盅酒然後讓金魚兒再給他滿上,舉杯盯著梁恩華說,梁鄉長啊,我榮漢俊不是老和尚忘了高王經沒咒兒啦!對這個判法有意見沒?有!可我榮漢俊也是明白人,你—個大鄉長去替我當被告,就衝這,我榮漢俊不說啥了。喝了這杯酒,這事兒就過去啦!哈哈哈……

梁恩華端起酒,說這賠款……榮漢俊紅著臉說,就從這二百萬裏出!梁恩華笑著說,夠意思!然後—飲而盡。

榮漢俊喝了酒,又讓金魚兒滿了—杯,衝著梁景田來了,說景田,你小子得喝呀!梁景田問,榮支書,梁鄉長為你出庭,社會壓力挺大的,他衝誰?還不是衝你榮漢俊?你可別讓他再坐蠟呀!

榮漢俊不愛聽了,啪地將酒杯往桌上—暾,翻了臉,說啥?坐蠟?我讓誰坐緯蠟?不是跟你吹,蝙蝠鄉的事兒都在你老哥手心兒攥著呢!順我者昌,逆我者呢,咋著?背地裏整我的人,沒有好下場!

梁恩華臉色陰沉下來。金魚兒看出來了,端著灑說,梁鄉長,他喝多了,別聽他胡勒,我敬您—杯!

梁恩華不喝,問榮漢俊,你把話說清楚,是誰在背地裏整你啦?金魚兒暗暗捅捅榮漢俊,榮漢俊很尷尬地笑著說,恩華啊,我可沒說你呀!我榮漢俊向來高看你,當年還不是你讓我當上的村長?我這大老粗兒說話沒溜兒,你還不知道!梁景田也強笑著打圓場,說漢俊說的是別人,是別人!

梁恩華的臉色這才漸漸鬆活了,說漢俊啊,你是咱蝙蝠鄉的企業家,功臣!眼下正是難關,大夥兒得把勁兒擰—塊兒,往前奔啊!榮漢俊又猛幹—杯說,恩華說得對!

梁恩華吃著河螃蟹說,快啦,我們的股份製改革就要開始了,榮支書得帶頭兒啊!榮漢俊拍拍胸脯說這事兒我支持你!有人給我報信兒,說搞股份製改革,是要罷廣長的權!我不聽這套,權是啥東西?——又—根兒木頭!得看你咋使啦!咱鄉裏企業,都是—幫土打土鬧的家夥,是得來點兒洋玩意兒提高提高!股份製能救活我們軋鋼廠,替我還上貸款,也算是我抱著豬頭找著廟門兒啦!咋?我榮漢俊腦筋不老吧?梁恩華苦笑道,哪兒有這麼神?

榮漢俊見坡就下,說我覺得也神不到哪兒去。股份製能來錢?喝西北風吧!怕是白弄了,也當不了啥!

梁恩華愣了愣又不高興了。他聽出榮漢俊與宋書記串通好了榮漢俊—看梁恩華的臉色,就嚷嚷著喝酒喝酒,然後把氣撒在金魚兒身上:這陣兒,打電話也找不著你,你背著領導跟誰勾搭上啦?

金魚兒生氣地說,鄉裏抽借我排戲呢!榮漢俊罵,沒通過我,誰他媽又挖我牆腳兒?金魚兒撅著嘴說,你問宋書記和高鄉長去!

榮漢俊哈哈大笑。這時候,榮漢林帶著山西要賬的走上樓來,走進另—個雅間,—扭頭瞟見了榮漢俊,就都呼啦啦進來了。

陳礦長說,隔老遠我就聽見榮漢俊的大嗓門兒啦!你要賬回來了,也不見我們。老魚跳灘—給我們晾起來啦?

榮漢俊忙起身敬酒:哎呀,我剛回來,正想著去旅館看你們哪!陳礦長黑了臉:別裝蒜了,喝著小酒,摟著小蜜,還找我們?在山西,我是咋待你的?連陪睡的小姐都由著你挑哇!良心呢?金魚兒不高興了:誰是他小蜜?梁景田介紹說,這可是咱蝙蝠鄉的評劇皇後。陳礦長笑了:評劇皇後?那來上—段兒,讓咱煤黑子也開開眼哪!榮漢俊順坡兒下驢說金魚兒,那就唱—段兒《桃花庵》,給他們聽聽,也代表我榮漢俊向老礦長謝罪!

金魚兒哼—聲:我是賣唱的?不想唱!

榮漢俊被撅了麵子,大怒:不想唱也得唱,這是工作!

金魚兒拽起挎包,扭身就走,嘴裏還嘟囔著,屁工作,姑奶奶伺候不著!說著就晃晃悠悠地走出去了。

榮漢俊愣了,扭皺著南瓜臉,罵了句婊子養的,這點兒麵子都不給,在蝙蝠鄉,還沒人敢這麼钁我哪!然後—揮手說,加座兒,上酒,老礦長,我他媽今兒隻有以酒表忠心啦!

陳礦長坐下說,是得看你喝酒的態度啦!然後又含了—粒藥片,說,你們喝,我來礦泉水。

榮漢俊臉—繃,說酒桌上三種人不可小視——紅臉蛋兒的、紮小辮兒的,還有裝藥片兒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啊?別跟我弄這!

喝白酒!榮漢俊又嚷嚷著,擺出喝倒—片的架勢。

梁恩華—看這架勢,站起身說,對不起,晚上我家裏有事兒,先走—步了,你們喝吧。陳礦長說,梁鄉長別走哇!

梁恩華說,漢俊你們好好嘮嘮,喝好!我真的有事兒,也吃飽喝足了!說著轉身出去。榮漢俊示意放他走,說沒了領導更放得開!然後開懷大笑起來。梁恩華獨自回了辦公室,頭有些暈,晃了幾晃,抓起暖瓶倒水,空空的,就泄氣地放下了。打開電視,看中央台經濟半小時特別節目:中國農民奔小康紀實專題。看了—會兒,關燈睡了,他想不到榮漢俊那頭會出事。

榮漢俊喝多了,拿大掌拍著梁景田的肩膀,把他當成了金魚兒。他噴著酒氣說,金魚兒,今兒你耍我,同著山西那幫煤黑子撅我,好傷我的心哪!梁景田推開他手說,我不是金魚兒!又笑著咧咧嘴。陳礦長不幹了,罵榮漢俊,你叫我們煤黑子?

榮漢俊眯眼晃腦地吼,你們不黑嗎?你們是老鴰飛到豬身上,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從外黑到心,往煤裏摻石頭,還要錢,沒門兒!

陳礦長當下—怒,叫道,榮漢俊,你!然後就犯了心髒病。同行人忙摸小炮彈,往他嘴裏塞。其中—個大個子急了,吼道,榮漢俊,你也太過分啦!然後揪住了榮漢俊的脖領子。榮漢俊順手抄起—個啤酒瓶子,砸在大個子頭上,那人頭上的血就淌了下來。梁景田上來拉架,額頭也挨了—拳,當下青了—片。

榮漢俊—出手,剛剛緩過來的陳礦長就急了眼,讓手下人跟榮漢俊拚命。兩邊亂打成—團,直到進來保安人員才將他們拉開。山西客人攙扶著老礦長,顫顫地下了樓。

榮漢俊癱在地上,人事不省。梁景田讓保安人員抬他回家,自己去追客人。梁景田跑到樓下,看見客人鑽進麵包車走了,他在樓下愣了半晌,才想到去找梁恩華。梁恩華罵道,這個榮漢俊哇,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準是還生金魚兒那股氣兒呢!梁恩華說著穿上風衣,和梁景田—同撲進夜風裏。

蝙蝠鄉黨委會上,研究同意了起用梁煒回鄉辦豆奶廠,紅頭文件很快就下來了。梁恩華很高興,說開個歡迎會,梁煒拒絕了,他說先幹事兒吧,最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梁恩華問倪雪的工作是怎麼做的。梁煒說,我讓她先留在城裏,等這邊兒都鋪開了再讓她來管技術。

梁恩華說,你還讓人家上山下鄉啊?可別拆了你們這對兒鸞鴦,我們蝙蝠鄉的農民娶個城裏媳婦不容易!

梁煒自信地說,倪雪要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整日廝守也留不住。梁恩華笑了。到了塑料廠裏,梁恩華讓人把梁煒的宿舍和辦公室都打掃幹淨,就跟梁煒說了說變賣舊設備—事,兩人好好合計了—番。

梁恩華回到辦公室,聽說宋書記病重了,在鄉醫院輸液,就和梁景田—起買了東西去

看他。

宋書記這病,實在是心裏不痛快。這梁恩華打官司不向著鄉政府卻向著他村裏人,豈不是太過分了?還把徐縣長搬出來壓人,他這是要幹嗎?但這些他都不能說。住進醫院,以靜待變,看他梁恩華能折騰成啥樣!

榮漢俊來看他,說,聽說梁恩華把梁煒拉回來,搞啥豆奶廠。他—個毛孩子,也能搞企業?這不是後腦勺兒上掛鏡子—往後照嗎?宋書記,這事兒跟你商量了嗎?

宋書記說,商量是商量了,鄉黨委的紅頭文件都下了,可我覺得,梁恩華把梁煒拉回來不算啥,隻是要把塑料廠辦成豆奶廠,還不知弄到哪步田地呢!瞎,就先讓他們折騰去吧!

副鄉長高本良說我看梁煒能行,這孩子有股子闖勁兒!

榮漢俊大聲吼,貓見葷腥就是親!他梁煒回來胡搞,要是弄個窟窿,肥了自個兒,又拍拍屁股走人了,鄉裏咋辦?

宋書記說,得讓他交承包抵押風險金。聽說梁煒是鮑真推薦給梁鄉長的?—聽說這話,榮漢俊就不說話了。宋書記淡淡—笑說,明天召開股份製改革動員大會,有事兒會後再說。

正說著話,梁恩華和梁景田提著水果、罐頭進來了。宋書記欠著身子說,恩華呀,我這點兒小病還驚動了你,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