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就知道，說了這麼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多少？”
“他隻籠統地說了幾萬，沒具體說是多少。”
“獅子大開口，當北湖市國稅局是塊唐僧肉啊。”林文建聽了有點上火。這樣的事他見得太多了，辦公室每天都要收到各種刊物的各種信件，五花八門，美其名曰約稿，有的不知從哪裏打聽到的信息，寄來一紙通知，說是您已經某某權威機構審定，被選入中華名人錄，隻要報幾百字的個人簡介資料，附帶幾張相片，然後負責訂購多少冊圖書，便可名垂青史雲雲，聽起來有點像天方夜譚，其實質都是“沽名釣錢”，結果信件旅行一圈後，字紙簍就成了它們最後的墓地，浪費紙張材料不說，還敗壞了黨風政風。他無數次據絕過類似的廣告讚助要求，難怪何其樂一說起，他就不由得動了肝火。
“這樣吧，我跟大豐紙業集團的侯總聯係一下，請他們支持一下，解決兩萬元，付給雜誌社好了。”林文建想到眼前的刊物畢意是自己內部行業的權威，況且還刊登了本單位的材料，情有可原，思想上便轉了彎。
“那好，”何其樂聽了就要出門，林文建喊住他，說：“以後要少猜測、少說話，黃色的段子少一點，注意一下場合，這在政治上對你有好處。”
何其樂聽了，感激地點點頭，但眼神裏有些迷茫，林文建想，一個人，幹文字工作的時間太長了，可能就真的會書生氣，書生意氣做人做文，都是至情至性，無可厚非，但難容於官場政界。自古高才秀士，多白首青衿。很多文人身處官場，終生鬱鬱不得誌，就是很好的例證。
林文建認真地看完了這篇文章，覺得有些提法其實還值得商討，但是，他想這已經是高振民認可了的，又以高振民的名義發表了，就是高振民的觀點了，是不宜隨便亂動和亂改的，若是改動了三五兩句，領導會以為你自己故意顯擺，心裏不悅，但表麵上不會輕易流露，心胸狹隘的人，便會在心裏記著，秋後算賬給你小鞋穿。才高震主，自古而然。
車窗外，鳴蟬聲嘶力竭地扯著喉嚨，樹木的葉子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林文建從平山和長儀縣局視察完考點，順便回了趟老家，父親早幾天患了輕微的腦中風，母親請了鄉裏的老中醫，在吃完幾付中藥後病情有所好轉，隻是現在走路還拄著拐杖，林文建看見父親一夜之間突然蒼老了許多，心裏滿是內疚，要不是吉兆的脾氣古怪，也不至於讓父母孤孤單單地守在農村，自己想盡孝都沒有機會和時間。百善孝為先。林文建生性善良，加上知書達理，是個孝子，隻是苦於自己身陷官場，身不由己。林文建回來了，母親做了他最愛吃的芋頭荷炒青椒，父親的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許多，變得很是健談，村裏的書記、村長領著小學的校長都來了，校長握著林文建的手說：“孩子們讀書以前沒活動場地，籃球架子都是用木頭支的，林局長給我們捐了四萬元錢後，打了個水泥球場，還添置了乒乓球台，孩子們歡天喜地，林局長大恩大德啊。”說完，老眼裏閃出一絲淚花，林文建說：“我自己就是從這裏讀書出去的，對學校裏的一草一木都充滿著感情，都二十一世紀了，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啊！”村長接過話題說：“村裏人合計著要給林局長在學校門前樹個功德碑，以紀念林局長捐資助學的美德，上屋裏老會計的父親把碑文都擬好了，是否請林局長過去看看？”林文建聽了，皺了皺眉頭，說：“家鄉的山水養育了我，我這樣做是應該的，要是搞什麼樹碑立傳的話，那等於出我的醜，大家的心意我領了，但請一定要記住，千萬不能這樣做。”一旁的老父親聽了，也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
嫋嫋炊煙中，林文建與司機小趙開始吃晚飯，下午何其樂打來電話：“市政府的薛市長明天要來市局視察國稅工作，了解稅收‘雙過半’情況，高局長通知他趕回去參加彙報。”林文建原本想在家裏住一晚，好好陪陪父母親，看來這個簡單的願望也成了一種奢望。母親煮的鍋巴飯特別香，他就著雞蛋湯和青菜一口氣吃了三碗飯，好久未這麼痛快過，沒有了官場的客套與應酬，更沒有醉生夢死的酒，這餐飯吃得真舒服。
辦公樓大廳的電子屏幕上打出了歡迎市委、市政府領導的標語口號，後勤中心雇用的保潔員一大清早就把機關衛生打掃得幹幹淨淨。計劃科長已經將收入情況打印出彙報提綱，發到了局領導手中。九點左右，薛市長來了，一雙肥厚的大手握住了林文建，眼睛裏蕩漾出一股和藹，爽朗地笑著問：“吉部長還好吧，早幾天我去省裏開會時想登門拜訪，結果部長去北京參加換屆會議未回，哪天我再請部長來北湖指導指導。”林文建口裏說謝謝，心裏卻想，薛市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曉得他跟吉部長這層關係。誰都知道今年是地方政府換屆年，吳書記早就有上調省委任常委的傳言，照一般的慣例，書記走後，市長有可能接替書記職位，但也並非絕對，有可能上麵派人來掛職，也可能在現有班子中產生，而現有班子中，除了於副書記是自己的有力競爭對手外，其他幾個副書記和副市長，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曆，都對他薛市長構不成太大的威脅。
高振民的彙報用了不到半個小時，薛市長問了幾個數字，敲著筆頭說：“稅收任務‘雙過半’光按計劃進度完成百分之五十還不夠，今年市財政比較困難，城市建設這塊往年欠賬比較多，今年投入很大，已經三個多億了，你們在增值稅這塊再超收點，主要是北湖化工集團，這塊的百分之二十五完全留市本級，吹糠見米的好事，你們爭取多收一個億，就可以緩解市財政很大的壓力，不然我這個市長就是個窮方丈了，隻能到你們稅務局討飯吃哦，哈哈。”薛市長說完環顧了一下會場，然後盯著高振民。